海清|海清:隐入尘烟之后( 四 )


电影表演 , 特别是无台词的近景 , 很忌讳用力地“演” , 然而演员内心越没底 , 就会越使劲 , 但表演越使劲则越适得其反 。 这场戏 , 非职业演员完胜 。
当然 , 把非职业演员的表演和职业演员比较似乎有失公允 。 因为对非职业演员来说那是他们的生活 , 而职业演员需要靠技巧去贴近非职业演员的生活 , 他们内心总有另一个自我在审视和评判 , 其中的分寸很难拿捏 , 需要演员从心底里把身份的光环和喧嚣都放下 , 真正沉淀到情境和人物中去 。 这样才能真正让观众忘记演员 , 而进入人物 , 就像老一辈表演系老师经常会对学生说的一句话:“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

真正的突破在于低到尘埃
很多演员简单地把沉淀自己 , 放低姿态和“自毁”形象等同在起来 , 因此“扮丑”成了很多演员寻求突破的捷径 。 “扮丑”的确是莫大的突破和挑战 , 特别是对女演员来说 。 但“扮丑”不是捷径 , 更不是最终目的 , 但单靠外在元素的模仿并不能让观众相信角色 , 演员在“扮丑”的同时更不能有另一自我在审视、评判、犹疑甚至自我感动、自我陶醉 。
《秋菊打官司》是职业演员和非职业演员共同完成的电影 , 也是巩俐走向国际影后的重要作品 。 巩俐在其中“自毁形象”的造型也很经典 , 甚至影片开场十分钟后还有观众没有认出她 。 影片拍摄期间 , 张艺谋导演为了不影响周围非职业演员的情绪 , 用偷拍的方式 , 现场除了工作人员和巩俐 , 周围没人知道这是在拍电影 。 巩俐扮演的秋菊则要完全“隐没”在环境里 , 成为一个真正的、普通的西北农妇和村民交流而不被发现 , 巩俐除了要练就一口流利的西北方言 , 让自己造型和肢体等外在元素看上去像一个即将临盆的西北农村妇女 , 更重要的是此刻她要忘记自我 , 进入到这个执拗的人物内心 , 与人物和影片环境无缝融合 。 此外 , 秋菊的大部分戏 , 身边都有一个饰演她小姑子的非职业演员 , 秋菊和小姑子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 当她发现小姑子走丢了 ,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 , 迷茫的眼神和不知所措的肢体语言 , 巩俐和秋菊完全融合在一起;当影片结尾 , 秋菊目送着村长被警车带走时 , 再一次陷入迷茫和不知所措 , 但眼神充满着疑惑、不解的复杂情感 。 巩俐在完全生活化的表演之外又恰到好处地表现人物情感和戏剧张力 , 此刻的秋菊已完全生长在巩俐体内 , 并自内向外 , 完全包裹演员本身 。
《图雅的婚事》也是一部除了女主角余男以外 , 其他都是非职业演员的佳作 , 也是余男目前最重要的一部大银幕作品 。 她在影片中完全素颜出镜 , 甚至刻意增肥、晒出草原红 , 完全放弃自己以往性感、妩媚的女性形象 , 在一群非职业演员中间扮演命运多舛、与不同男人有情感纠葛的蒙古妇女 。 特别是图雅和森格的两场感情戏 , 在井下狭小空间止乎于礼的许诺和在草原上两人为解除误会的追逐扭打和拥抱 , 我们看到余男作为职业演员 , 完全放下自己、忘记技巧 , 完全把自己交给对方 。 人们看到的是彪悍执拗又朴实善良的蒙古族妇女 , 而忘记了演员余男 。

从巩俐的秋菊、余男的图雅到现在海清的曹贵英 , 我们看到最终打动观众的表演是需要演员放下自己 , 体会和表达人物的真实情感 。 这里的情感不仅是个体的、自我的 , 更是环境的、人性的、共通的 , 他们需要把自我“移植”和“借用”到人物的情感中 , 而这种“移植”和“借用”决不能“居高临下” , 而是要低到尘埃 , 这对很多演员来说才是真正的突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