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精神科医生和他的“病人艺术家”( 三 )


平时状态呆板、彼此不搭理的休养员们 , 一到画室里就变得像小孩一样 。 全神贯注地绘画 , 画作交流侃侃而谈 。 “那一瞬间你会觉得很温馨 , 好像再寻常不过的邻里街坊一样 , 是有情感交流和生活气息的 。 ”
病情改善 , 绘画更贴近现实
慢慢地 , 陈智民开始能够辨认出发病期患者与康复患者之间的不同 。
评判标准之一是画面整体的关联性 。 比如《高山流水》 , 创作者用三角形代表高山 , 横杠代表流水 , 画面极致简洁 , 但元素都是围绕着一个主题有机整合在一起的 。
“再怎么离奇 , 只要能够自圆其说 , 我们就会觉得思维过程至少是完整的 。 ”这在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的身上尤其明显 , 相比于精神分裂患者 , 他们更具备描绘特定叙事的能力 。
实际上 , 600号画廊中此次展出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如此 。 15位创作者大多为休养员或是曾来往于日间康复中心的康复者 , 他们的精神状态已经平稳 。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急性病人 。 2020年底 , 陈智民的病房曾住进来一位年轻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 初次见面时 , 这位患者难以交谈;药物治疗后 , 开始能够简单问答;两个月后 , 患者出院 。
这两个月期间 , 陈智民让他参与到画室的活动中 。 随着治疗的介入 , 后者的画作风格变化巨大 。 最初元素凌乱 , 内容毫不相关;一周之后 , 画面变得言之有物 , 有田野、河流 , 以及模仿的图案;又过了两周 , 开始出现稳定的线条风格 , 内容也贴近日常生活 , 每幅画有主题 , 比如路灯下的篮球场、病房活动室、散步的人 。
陈智民总结 , 随着病情改善 , 绘画是变得更加贴近现实 , “但同时越来越像儿童画” 。
这种对比甚至被运用到诊断过程作为参考 。
一名年轻的女性患者起初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 。 她最早的一幅画 , 是混杂了各种颜色的一团雾 。 当时 , 陈智民做了记录:她用两支一模一样的笔 , 各自代表她的两只眼睛 。 她说作画时是“在梦境中” , 画完感觉自己从“旋转”变到“睁开眼睛” 。
发病前 , 她是一名美术生 , 画作多是传统的素描练习和工笔画 。 住院时 , 绘画风格与过去大相径庭 , 连笔法也退步了 。
看到这些画 , 陈智民直觉认为 , 她应该是精神分裂症 。 双相患者情绪会异常高涨或低落 , 反映在绘画中 , 就是突如其来的急促着笔 , 但画作思维大体完整;而精神分裂者的画作 , 则“跟一个电脑中了病毒一样 , 非常古怪” 。
由于原先治疗方案效果有限 , 这名患者被提请专家会诊 。 其间 , 老专家听取了绘画治疗汇报 , 也请患者解释了画作 。 最终 , 她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 更换用药之后 , 症状很快好转 , 三个月之后便出院了 。
后来 , 这个案例被收录进人民卫生出版社教材《精神分裂症临床案例析评》里 。 北大第六医院医生马燕桃的案例评语是:“从精神科医生的角度去诠释作品 , 有牵强附会的嫌疑 , 但对于患者创作感受的沟通和理解却是非常有价值的工作” 。
医生|精神科医生和他的“病人艺术家”
本文图片

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年轻女性患者 , 入院后的第一幅画 。 (受访者供图/图)
难以开展的“癫狂艺术”
600号画廊是国内首家精神病院里展示精神障碍者作品的画廊 。 而院墙之外 , 南京鼓楼区和建邺区的两个社区里 , 艺术家郭海平的团队正做着与陈智民类似的实践 。
早在2006年 , 郭海平就在南京祖堂山医院进行过一场为期三个月的实验 , 为100位患者提供绘画机会 。 他与该院精神科医生王玉合著的《癫狂的艺术——中国精神病人艺术报告》一书 , 一时掀起大范围讨论 。 2014年 , 他创立南京原生艺术中心 , 在社区为精神障碍者开办艺术工作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