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海德格尔的思想起点与走出幼年的现代( 九 )


现代的自我主张
最终 , 海德格尔并未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和怎么做;当然阿甘本对幼年概念的论述也并没有告诉我们这一点 , 对他而言 , 弥赛亚的降临与否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 。 但我们却必须思考这一问题 。 与es gibt相比 , 幼年暗示了一种人类学的而非神学-存在论的成长时间:我们已经长大了 。 我们当然可以着手撰写幼年回忆录 , 但更为紧迫的任务是是对成年的备忘录 。
在海德格尔的es gibt中 , 我们发现自己向来处于本源之中 。 我们所追问的真理并不需要等到历史的终结再来临 , 因为正是因为我们已经在真理之中 , 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谬误与追问才得以可能 。 这是海德格尔的思想起点 , 同时也是传统哲学的一个终点 , 至少是他眼中的哲学的终点 , 我们终于“赢获”了两千年以来孜孜以求的东西 。 在他看来 , 只有身处于真理之中 , 我们才能说具有真正的未来 , 因为真理无非意味着不断更新的给予 。
但是 , 然后呢?在过去 , 我们还能谈论理念中的或天上的城邦 , 谈论臻于完美的道德人格 , 谈论一个有待充实的自然秩序……总而言之 , 我们还能谈论一些能够发生在将来的事情 , 并且我们能够相信 , 这些事情的实现同时也就意味着真理的获致 。 这种梦想去哪了?它的消亡是从海德格尔开始的吗?或者说 , 当黑格尔宣布他自己就是绝对精神的化身时 , 我们就已经失去了对真正的未来的向往?再向前推进 , 能否说当笛卡尔确定“我思”的时候 , 整个世界就被锚定了?在他同一年代 , 霍布斯的利维坦也传达了同样的“锚点”理想……最终 , 我们会抵达一个模糊的门槛 , 跨过这个门槛之后 , 我们将发现一切重大的事情早就已经完成 , 我们剩余的时间都将生活在它漫长而温热的余烬中 。 跨过这个门槛 , 我们就抵达了现代 。
当然 , 正如它的德文词所传达的那样 , 现代不过只是一个“新时代”(Neuzeit) 。 我们中文语境讲的更多的则是“现代化” , 如哈贝马斯说的那样 , 这是一项未完成的方案 , 一个待完成的“大计” 。 因此现代总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 所谓哲学史的现代门槛实际上发生在每一个历史时期 。 在海德格尔的思想起点处 , 我们看到了胡塞尔、黑格尔、康德、路德、埃克哈特、奥古斯丁、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 , 他对哲学史的批判与解构 , 也可以看作哲学史自身的批判与解构 。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海德格尔 。 回顾哲学史 , 我们将无数次地看到两种对真理的态度:一种态度追寻着真理 , 并根据真理的尺度调整我们的个体与共同体的思维与活动;另一种态度保存着真理 , 它将真理看做我们已经拥有的本源 , 唯一的大事已经完成 。 人类在这“分久必合 , 合久必分”的浪潮中过着它的生活 , 在左与右之间保持平衡 。
“大地之上可有尺规”是一个标志性的现代问题 。 我们克服了应然与实然的分裂 , 唤醒了生活自身的本源 , 我们已经赢获了真理 。 尴尬的是 , 在“革命的第二天” , 我们仍然有一堆事要去做 , 它们或许不是大事 , 但是却繁琐得要命 。 第二次世界大战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要命” , 哲学自认为的真理顿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 灵魂的神性深渊被世界毁灭时的残骸填满了 , 但是教皇连一个师都没有 。 如果说纳粹事件使得海德格尔的人格变得可疑 , 那么二战本身则几乎在现实层面宣告了哲学的完全失败 。 本源的es giblt无法解释也无法应对这个新世界 , 这个由它的es weltet所世界化的世界 , 它没有能力给出任何可能的尺规 , 遑论有约束力的尺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