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弗洛伊德的躺椅与尼采的天空》:现代人的精神困境与德奥颓废派文学的反叛

疲惫、悲观、过分紧张的神经……这是评论家玛丽·赫尔茨菲尔德1893年在文学作品中总结出的十九世纪末德奥两国的时代精神状态,当时的社会背景是两国急速的现代化进程。
同样在1893年发表的《我们这个时代日益增长的神经紧张症状》中,海德堡医学教授威廉·埃尔布则从医学角度揭露出现代化进程与神经疾病之间的因果联系,他表示,为了应对现代社会的“进步”所需要的日益增加的竞争,人们不得不付出全部的心理能量,整个社会的“一切都变得匆忙与狂躁……即使是‘假日旅行’也令神经系统紧张”。其实在先于德奥完成工业革命的法国,这一状况已被人觉察,龚古尔兄弟在1864年的日记中谈到一种“现代的忧郁”:
“自人类存在以来,它的进步、它的成就一直同感觉相类似。每一天,它都变得神经质,变得歇斯底里。而关于这种动向……你能肯定现代的忧郁不是源自于它?何以见得这个世纪的忧伤不是源于过度工作、运动、巨大努力和剧烈劳动,源于它的理智力量紧张得几近爆裂,源于每一领域中的过度生产?”(引自《现代性的五副面孔》)
工业、技术和经济的高度现代化给“现代人”带来沉重的精神刺激和神经负担,人们陷入一种具有现代性特征的精神困境。因此,在“进步神话”的乐观情绪之下,对进步理想的怀疑和对现实的失落的情绪在弥漫、涌动,进而演进成一种末世感。这一感受不仅源自技术文明对人的压迫,也源自体制化的社会规范、市民阶级的道德规范对个性和欲望的强力束缚,对生命力的压制。
作为时代精神的敏锐捕捉者,十九世纪末的德语诗人和作家在面对现代化进程中的精神困境时,承续了英法颓废-唯美美学范式(以波德莱尔、于斯曼、王尔德为代表),以离经叛道的姿态描写极具感官刺激的东西,比如(异常)情欲,营造人工制造的享乐幻境,来反叛市民道德规范和平庸审美趣味,表达出对现代社会秩序的不屑和反抗。不过与英法颓废-唯美派不同,德语诗人和作家们在接受它的影响的同时,吸取了尼采立足于“生命哲学”对颓废进行的批判。尼采认为,颓废同样是对生命力的消耗,是与生命价值脱离后的自我囚禁。因此,德语作家们在文学作品中一面进行着颓废书写,又对颓废表现出自我反思的意识。
在《弗洛伊德的躺椅与尼采的天空》一书中,作者李双志分析了德奥两国的现代化进程与颓废派文学之间相反相成的关系,并重点探究了德奥颓废派美学中具有自我反观性的一面与尼采和弗洛伊德思想之间的关联。尽管德奥“世纪末”作家们展现出对颓废的疏离和反思,但就像书中所说,他们没有脱离其原有的美学轨道,没有走向颓废的对立面,依然被颓废本身的困境所围绕。德国文学教授赫尔穆特·科普曼对德奥十九世纪末作品中的文学形象做过如下评论:
“这些‘疲弱的现代人’最终都非常清楚,他们是颓废派,迷恋强大的梦,却患着生活的病。”
在全球范围内看,现代化进程远未终结,无数“疲弱的现代人”也许正身处困境,患着生活的病。
采写 | 张进
唯美$《弗洛伊德的躺椅与尼采的天空》:现代人的精神困境与德奥颓废派文学的反叛
文章插图
《弗洛伊德的躺椅与尼采的天空》,作者:李双志,版本:艺文志eons|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1年5月
01
在审美领域反抗社会的规训
新京报:从比较宏观的层面看,这本《弗洛伊德的躺椅与尼采的天空》讨论的是“现代性”的问题。书中选定的19世纪“世界末”这一时期笼罩在“世界末日”的情绪中,文学作品也相应地呈现出特定的审美倾向。在德奥的“世界末”,社会状况是怎样的?或者说当时的社会现代性有哪些具体表现?为什么会产生“世界末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