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韦德·凯尔曼尼|“最了不起的德国人,恰恰是最反德的”( 二 )
不单是冲突再起的叙利亚危机才让我们的视线又转向那块苦难地带 , 事实上和平从未真正降临过这个世界 。 从德国东部绵延至波兰 , 跨越波罗的海 , 穿过白俄罗斯和乌克兰 , 进入克里米亚 , 路过俄罗斯 , 在高加索地带盘旋 , 最后抵达伊朗古城伊斯法罕 , 凯尔曼尼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亚欧大陆所有躁动不安的现代壕沟 。 他目睹了沙皇时代的犹太人聚居区如今的萧条 , 二战的“血染之国”未愈的怆痛 , 也在乌克兰的顿巴斯前线亲眼见证了分裂分子和民族分子互相仇恨却不时流露出的对往昔和平记忆的伤感 , 他走到了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的停火线上 , 看见这里的封锁线冷漠如冰封地带……
在 54 天的行程中 , 凯尔曼尼多次身处多种族和多宗教混居之地 , 无论是世界主义气息浓郁的城市敖德萨 , 还是 50 多个民族在一起生活的面积不比德国大多少的高加索地区 , 或者是波兰人、立陶宛人和白俄罗斯人同时将其看作自己首都的维尔纽斯 , 在这个极端民族主义叫嚣的时代 , 一再出现和将要出现的残暴表态让人们失去了多元共存的权利 , 更糟糕的是 , 失去了共存的理想 。 仇恨之轮愈转愈快 , 甚至到了让记录者语塞的地步 。 作为一个笃信“欧洲魅力”的知识分子 , 凯尔曼尼一路上激情而又几近无力地为他的理想辩解:“欧洲”是一个精神世界 , 这个世界的本质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 , 而是让不同的、本真的东西和平共处、互通、混合 。 每个人都可以归属一个精神世界 , 不论他是生活在大河的哪一边 。
然而现实的残酷性让凯尔曼尼在论述他的理想时 , 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迟疑 。 在对话中 , 当我问到因为如今欧洲的难民潮和福利危机的失控 , 许多真诚的自由派不得不重新思考本国利益 , 他们是否感到尴尬时 , 凯尔曼尼只能数次用“理想是理想 , 现实是现实”的解释来做着某种回避 。 但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了 , 毕竟 , 他把自己看做一个纯粹的作家 , 而非政治家——媒体的宣传居然把他贴上了“总理候选人”的标签——凯尔曼尼对此显得十分无奈 , 他说一直以来自己都在避免对公众提出过多意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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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韦德·凯尔曼尼(Navid Kermani) , 伊朗裔德国采访人员、散文家、游记作家和东方学家 , 图片由歌德学院提供 。
可是凯尔曼尼“逃避”的不只是“现实” , 他还“逃避”另外一些问题 。 在我对他狂轰滥炸时 , 他很“自然”地躲闪了所有关于“自我身份”的问题 。 作为一个移民后代 , 凯尔曼尼经常因为他的伊朗背景而受到关注 , 他非常讨厌这种标签 , 认为自己被当做了某种弱势群体 , 而他拒绝被怜悯 , 也从不接受“移民作家”为由头的各种邀请 。 尽管如此 , 他还是被迫要回答这些问题——这多少有些讽刺——在《沿壕沟而行》中 , 凯尔曼尼数次讲到 , 一个地方不该否定自己的历史 , 而一个人也必须正视自己的历史 。 然而 , 访谈结束后我仔细想了想 , 凯尔曼尼为什么这么抗拒谈论他的身份呢?究竟是什么让他感到乏味?当我看完第二遍书时 , 隐约有了某种答案:在他时时生活和行走的那片多元文化带上 , 几乎每个人的身份都是不纯粹的 , 我们所要做的并不是反复谈论这种“自我” , 我们要做的 , 也许是把这种身份当做自然携带的精神密码 , 以便进入到一个可期的世界主义世界中 。
我们所有人都不是桥梁 ,
我们每个人都是宇宙的中心
单读:作为一个伊朗裔的德国知识分子 , 你的身份本身就有东方和西方交融的特质 , 这是推动你促进基督教文明和伊斯兰教文明对话的某种动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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