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悼念︱与白化文先生的二三事( 二 )


电话|悼念︱与白化文先生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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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白化文先生

白先生家里有猫 , 这是第三次去才发现的 , 到底有几只没有搞清楚 , 反正我们去时猫躲的远远的 , 猫大约是不愿意见外人的 , 白先生家的猫更独立 。
这个家除了一对八十多岁的老人就是这些猫了 , 主人年纪越来越大 , 猫也越来越老 , 远在北京偏远的西郊 , 只有很亲近的学生友朋逢年过节来拜访 , 其他日子这个屋子是寂寞的 , 屋子里家具陈旧 , 地板陈旧 , 报纸陈旧 , 沙发陈旧 , 好像十几年都是如此 , 人越来越老 , 猫也越来越老 。
白先生走的越来越慢了 , 步子小而缓 , 从一个房间缓慢地移动到另一个房间 , 脚步迟缓地拖在地板上 , 时间仿佛停留在这里 , 舒缓无力 , 幽暗的屋子里只有白先生花白的头发亮着 , 李鼎霞老师的声音还是绵软细润地亮着 。 我怎么也难以想象几十年前这一对燕大学子的风采 , 一个带着丫鬟来读书 , 一个在燕大西郊专门买了房子 , 带着厨子佣人来读书 , 锦衣美食 , 富有的公子小姐都在中文学科 , 燕大读了一年就并入北京大学 , 跟袁行霈先生的夫人杨贺松老师同学 , 因为辈分老 , 知道的掌故多 , 白先生的京味地道 , 起承转合 , 引人入胜 。
2016年夏天 , 我跟编辑梁勇博士去送新版《敦煌变文集补编》(周绍良、白化文、李鼎霞编) , 约好下午三点到 , 我们到了后 , 白先生还在休息 , 李老师听见里屋有声音了 , 说白先生起来了 。 我们就在客厅里一边说话一边等白先生 , 李老师说白先生前些日子病了 , 鼻子出血 , 到三院急救 , 现在好了 。 我们就闲聊着等 , 一炷香 , 还是两袋烟时间 ,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 我们有点担心白先生了 , 怎么还出不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吗 , 李老师说不急 , 让他慢慢来 。
电话|悼念︱与白化文先生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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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变文集补编》
正说着 , 白先生蹴着步子出来了 。 我们连忙站起来 , 想扶他一把 , 李老师说你们就坐着 。 白先生边挪移边抱歉:“让阁下久等了 。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清亮圆润 , 头发全白而稀疏了 , 连眉毛都是白的 , 皮肤更白 , 他多么懂得北京人的礼数呀 , 可是 , 年迈和病体让他无法周全 。 他终于坐定 , 如同一尊静息的佛 , 无声无息 , 眼帘低垂 , 仿佛睡着了 。 我们有些羞愧来打扰他 , 他的世界也许无关世俗之物 , 他封闭了很多感觉 , 只是在等待着某些时刻 。 我们还是把来意说了 , 把新出版的书拿到他面前 , 没有想到 , 他像被某个东西点燃了一下 , 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 他捧在手里连连说:“你们出版我的书 , 要亏大发了 。 这本书谁看呢?”我们安慰他说 , 这本书价值很大 , 他再三嘱咐把原书还给他 , 他还记得此事 , 我们把画满修改文字的原书还给他 , 他如捧珍宝 , 再三念叨此书是80年代北大出版社胡双宝老师给他出的 , 他感念两人的友谊 , 他很仔细地收藏好 , 标注好 , 如同他研究的版本一样进入他的藏书世界 。
我有些伤感 , 不知道这样的时刻还能有多少次 , 出门的时候 , 走在门外的阳光里 , 看到白先生幽暗里亮着的白发 , 仿佛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个空间里 , 一屋一桌一人一书 , 当然还有李老师和猫 。 那天猫忽然从柜子底下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 一只老猫 , 也许还有一只或者两只 , 都很安静而老迈 。
白先生还坐在桌子前 , 用手抚摸着他的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