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赵构|南宋的“剩水残山”美学

宋高宗赵构|南宋的“剩水残山”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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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图》(局部)图源:CFP/供图
【文化的江山】
李冬君/文
南宋人的空间感的确缩小了 , 潜意识里的“残山剩水” , 因南北对峙以及主战与主和两阵的残酷之争 , 沉淀为时代的隐痛 , 如薄暮晚烟在山水画里弥散 。
作为时代最敏感的部位 , 艺术的表现往往领先 。 南宋初年 , 在宋高宗亲自领导下 , 李唐、萧照、马和之等人参与的历史题材创作 , 无不被时代主题所激励 , 君臣励志收复失地 , 同仇敌忾要把残山剩水补全 。 而山水画作为主流画坛的主流 , 虽然比起人物花鸟等其它名目更偏向于艺术 , 但它仍无法超越于它所处的时代命运 , “残山剩水”也是它的时代印记 。 尽管也总有人愤愤于历来对“残山剩水”基于时代情怀的政治解释 , 但那是南宋山水画的胎记 。 一般来说 , 出身的底色 , 会如影随形 。 所以 , 你可以从艺术风格的创新来赞赏它 , 也可以从艺术的立场来辨析它的精神底色 。 画有画风 , 也有画格;风格 , 风是形式 , 格是精神范式 , 是一种持守 。 两种评价都无法否认 , 南宋山水画浮游着一种颓废的伤感 , 暗示了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非分之想” 。
残山剩水无态度
北宋人应运而生 , 他们懂得如何诞生宏大并在宏大中保持独处 。 如张载“横渠四句” , 恐怕是继孟子之后飚出的儒生最具抱负的口号;而苏东坡却在流放生涯中自塑个体人格之美 , 并成为后世典范;王安石在变法中将他的人格理想奉献给他的国家主义之后 , 如一颗悲壮的流星划过十一世纪;范宽在《溪山行旅图》中再造高山仰止的全景式山水 , 米芾则以“逸笔草草”开创了大写意的山水款式 , 具有里程碑风范 。 如此等等 , 这种恢弘的、文艺复兴式的人文风景 , 在南宋转而内敛了 。
陆游、杨万里、朱熹、陆九渊、辛弃疾、陈亮以至于文天祥 , 在他们的诗词里 , 大好河山都在北方 , 南宋的秀山丽水 , 拢不住他们的“全景”意志 , 他们的主战共识 , 会时时提醒迫不及待要安顿下来的南宋人 , 在临安中不安 , 在偏安中难安 。
南宋画界 , 像苏、米、李公麟等西园十六士那种士林已不再 , 马远和夏圭作为宫廷画师 , 与北宋画家的精神格调完全不同了 。 他们既没有承继北宋士林 , 也不属于南宋士林圈 。 因此 , 他们既不过分渲染儒家的入世人格 , 也没有铺张老庄的出尘 , 他们似乎只要一种“临安” , 过着隶属于皇家工匠化的艺术家生活 。
生命无限堆砌 , 在这个地球上 , 谁的人生不是一种临安状态?如果“临安”还居然能留下一点痕迹 , 人类便沾沾自喜 , 自以为永恒了 。
精英们会制造时代精神 , 也反映时代精神 。 因此 , 不断有人批判南宋山水画中的“残山剩水” , 是一种偏安临安的安逸态度 , 尽管这态度时时带点伤感的风月调 。 据说惟蒙元灭宋后始谓之“偏安” , “偏安”还有点中原中心论意识 , 但南宋人却在安居中向海外开通了海上丝绸之路 , 他们不是“直把杭州作汴州” , 而是放眼泉州已经是世界三大港口之一了 , 直到被蒙元灭亡后 , 南宋人才如梦初醒 , 来自海上的大多是贸易 , 而来自北方的铁骑 , 则已经由抢掠上升到直接登堂入室坐天下了 。 南宋亡得固然酷烈 , 但日本人所谓“崖山之后无中国”这一提法 , 不仅会令人误解 , 也会引起歧义 。 “无中国” , 是指不光赵家王朝亡了 , 还有文化中国也亡了 , 创造文化中国的人种也灭亡了 。 事实是 , 至此南宋以前的文化中国 , 不仅在不及百年的蒙元时代、不仅在日本得以传承和发展 , 即便明清王朝嬗替 , 而文化中国犹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