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嘛呢石|被风刮过的故乡( 四 )


作为一个普通观众 , 我感觉从《塔洛》开始 , 您好像有一点变化 。 到《撞死了一只羊》 , 我觉得有点酷 , 特别是您用了《我的太阳》 。 一个跑长途运输的卡车司机 , 在车里放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 , 虽然有点卡带 , 但完全不影响这支歌照亮他的路 , 而且他用藏文又唱了一遍 。 片尾曲用的是一个叫“西藏病人”的藏族组合 , 那个音乐有点接近北欧慢摇 , 有一种金属质感 。 《气球》那么沉着细腻 , 但剪辑节奏快了 , 几段抒情性的超现实拍得极美……我感觉万玛老师拍电影就手的工具多了 , 驾驭电影的语言更丰富、洋气了 。
万玛才旦:其实没有变化 。 所谓的洋气 , 我小说里面早就有了 。 像“故乡三部曲”偏写实 , 那样的方式呈现不出来 。 但《撞死了一只羊》 , 它就比较荒诞 , 在呈现方式上就可能跟以往的影像都不太一样 。
《我的太阳》其实也来源于个人经历 。 有一次我在高原上搭车 , 突然听到司机在放藏语的《我的太阳》 。 藏语《我的太阳》其实也是一个藏族男高音歌唱家唱的 。 之前听过帕瓦罗蒂的原唱 , 突然听到藏语版本的时候 , 会有一种很荒诞的感觉 , 而且在高原上 。 这个细节我就记住了 , 一直在脑海里 。 所以写《撞死了一只羊》的剧本的时候 , 就把这个经历写了进去 。
另一方面 , 它跟故事的这种设置也是有关联的 。 前面这个司机是在现实里面 , 在用藏语唱;到了梦里面 , 有一些荒诞、超现实的成分 , 所以就响起了他完全不懂的意大利的原版 。 所以它在现实跟非现实之间形成一个很大的反差 , 其实也是叙事的一部分 , 并不是刻意加的 。
提问:万玛老师您好 , 我在一篇访谈里面看到您说过“清醒者的孤独” , 刚才你们也多次谈到失落和无奈 。 我作为影迷比较好奇 , 您平时是怎么跟这种清醒者的孤独感自处的?或者说怎么把悲观的底料转变为文学或者电影的表达?
万玛才旦:排遣孤独的方式 , 我觉得有很多种 , 可能创作就是一个方式或者渠道 , 比如说写小说、拍电影 。 像《塔洛》里塔洛那种孤独的状态 , 就有自己的孤独在里面 。 小说里面是没有塔洛在山上放羊的生活状态的 , 一句话就带过了 。 但是拍电影的时候 , 要塔洛那样一个人物完成塑造 , 没有那一段是不行的 。 可能在写的时候很短 , 大概一页纸 , 但是拍的时候就拍了十几分钟 , 那个东西就需要自己的这种体验 , 才能用影像把它拍出来 。
因为我有过那样的经历 , 所以在那样的空间和时间当中 , 对我来说 , 是能看见孤独的形状的 。 对 , 那个孤独是有形状的 。 你就能把这种看不见的东西 , 用影像的方式呈现 。 所以塔洛上山之后 , 他一个人的状态 , 大家是能感受到的 , 完全没台词 , 完全没故事 , 但是很多人看的时候觉得不闷 。
对我来说 , 这些创作都是出口 。
5 几乎所有电影都有一个开放结尾
提问:看万玛老师的电影 , 我觉得每一部都透露出很多对于文化的忧思 , 有很深刻的人文关怀——本地文化面对外面文化的冲击 , 面对现代化和技术 , 应该何去何从?其实我们汉族也有很深刻的体会 , 尤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早期的时候 , 突然一下子涌入了这么多新鲜事物 , 我们有很多深刻的文化问题 。 包括刚才李老师讲到语言的问题 , 我们上海本地人也有 , 上海话受到普通话很强烈的冲击 , 谁来、怎么来继承?所以我觉得仔细去看您的电影 , 不管是汉族还是藏族 , 这些问题大家都会碰到 , 其实心和心都是可以交流的 。
有一个最想问的问题 , 您认为对于藏族文化 , 到底该怎么去继承它?传统文化将来的发展方向在哪里?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