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回顾|艺术与生态( 三 )


我读到这段的时候想到了之前请魏颖老师录过的一期播客 , 我们当时聊到了科幻作品和科幻想象中体外繁殖的问题 , 我们提到在西方的哲学中有一种男性自我复制的传统 , 认为人类的繁衍其实是男性的自我复制 , 而女性是作为一个工具性的存在 , 这其实也类似于罗安清讲的一种观点 , 她认为在现代科学中比较典型的就是古典经济学和人口遗传学 , 其研究单位都是一个自足的个体 , 目的是最大化个体的利益 , 无论是繁殖后代还是积累财富 , 个体是研究的基本单位 。 罗安清在这本书中希望打破以个体为基本研究单位的方法 , 她认为很多时候“关系”才应该是一个研究的基本单位 , 她在其中还引用了一个生物学家斯科特·吉尔伯特的研究结论:几乎所有的发展都是共同发展(co-development) , 指的是一个物种的细胞有能力帮助另一个物种正常建构 , 这其实改变了演化的基本单位 , 说明共生其实是一种规则 , 并不是例外 。 我们讲的自然选择 , 选择的其实并不是个体 , 或者是单一的物种 , 或者是单一的基因组 , 而是一种关系 , 而这种关系的结成是基于一种偶然的相遇和在实践中不断的磨合而结成的 。
郭城:刚才之琪说的几点我都觉得很有意思 , 想补充一些我的想法 。 比如艺术家内野夏子在展览里用菌母所做的共享行为本身是对资本主义的回应 。 以乳酸菌这个菌种为例 , 从宏观和人类中心的角度 , 我觉得是可以这样认为的 , 但是从微观的角度来看 , 乳酸菌的培养其实是在一个厌氧的环境里 , 这种厌氧的环境本身就抑制了其他细菌的生存 , 这样才会导致乳酸菌对其他食物进行发酵 , 这其中是有人为或者说半人为的干预 。 所以从微观角度来说 , 我觉得它其实依然是一个带有资源争夺性质的生化过程 。 所以当我们提到共生的时候 , 很多观点是跟视角有关的 。 如果从广泛的角度来说 , 人和很多病菌也是一种共生关系 , 病菌的传播需要不停地找到新的宿主 , 然后让宿主在死亡之前把自己携带的病菌传给其他人 , 这样病菌作为一个物种才能持续地生存下去 , 所以病菌的传播并不是为了杀死人类 。 人类社会在进化的过程中和病菌的关系也很有意思 , 《枪炮、病菌与钢铁》这本书讲的就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与病菌的关系 , 比如欧洲人第一次发现新大陆后 , 导致美洲原住民死亡人数最多的原因并不是种族灭绝式的屠杀 , 而是当地人没有欧洲人带过去的病菌的抗体 , 而欧洲人跟那样的病菌已经共生很久了 , 自身的抵抗力是可以和这些病毒相对抗的 , 但是传播到其他没有这种病菌的地区 , 这种病菌就是天敌 , 大量的流行疾病导致人种灭亡 。 所以我认为共生与生是非常关乎于视角的一个问题 。
张之琪:我觉得如何看待“共生”一方面是视角的问题 , 比如我们是从人的视角出发 , 还是从其他生物体的视角出发 , 另一方面我觉得scale(规模)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 比如我们是从单一的生物体出发 , 还是从一个种群出发 , 或者以多个不同的种群所构成的生态环境作为单位来分析 , 这也是我们今天可以讨论的问题之一 。
魏颖:前几天看书 , 也涉及到“共生”( Symbiosis)这个词的发源 , 它于1873年由德国植物学家Anton deBary提出 , 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了 。 最近我们听到更多的一个词叫“共生发源”( Symbiogenesis) , 它比“共生”更进一步 , 因为共生是两个物种间的暂时关系:它们在最有利的时候生活在一起 , 如果它们不想生活在一起可以再分开;而“共生发源”则已经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合并”成了一种新的物种 。 我之后会反复提到一位女性科学家琳恩·马古利斯(Lynn Margulis) , 她就是“共生发源”这个学说的强烈倡导者 , 她认为很多时候物种之间的关系不是互相竞争的(就像之琪说的资本主义社会式的互相捕食和掠夺) , 而是合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