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姆·托宾|许志强评《名门》︱与丹尼尔·门德尔松商榷

科尔姆·托宾|许志强评《名门》︱与丹尼尔·门德尔松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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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 [爱尔兰]科尔姆·托宾著 , 王晓雄译 , 上海译文出版社 , 2020年9月出版 , 300页 , 59.00元

科尔姆·托宾的长篇小说《名门》( House of Names)取材于古希腊悲剧和神话传说 , 讲述阿伽门农家族的血亲仇杀 , 即俄瑞斯忒斯杀死母亲为父报仇的故事 。 故事原型众所周知 , 而重述或改编则会招来好奇 , 甚至引发争议 。
《名门》英文版于2017年5月出版后 , 隔了两个月《纽约客》就刊发了丹尼尔·门德尔松的文章《母后》(Queen Mother) , 此文又题为“将希腊神话编写成小说”(Novelizing Greek Myth) , 谈的就是神话和悲剧的改编问题 。 门德尔松对《名门》的负面评论都与经典的威力有关 , 或可称为原典的难以摆脱的幽灵;他倒不至于古板到要让新文本符合旧文本 , 但他的文章探查新旧文本之间的落差 , 不仅显示原典的幽灵处处附体 , 而且凸显改写者的局促处境:托宾就像是骑在两匹马上 , 坐在两把椅子上;而他从两匹马(或两把椅子)中间掉落下来时 , 这闪失其实是不可避免的 , 因为把神话改写成小说有其固有的局限性 。 门德尔松专注于原典和改编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 , 发出犀利的评判 , 但他忽视了创作的想象及其位移 , 观点和立场都有可商榷之处 。
【科尔姆·托宾|许志强评《名门》︱与丹尼尔·门德尔松商榷】不过 , 对原典的追溯是必要的;将新旧文本置于比较的参照中 , 或可发现不做比较就不容易看到的关节 。 重述古希腊神话和悲剧 , 也就意味着要进入互文性的关联中 , 而《名门》的创作首先也是根植于这种关联 。
科尔姆·托宾|许志强评《名门》︱与丹尼尔·门德尔松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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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姆·托宾

《名门》的改写面对的不是一部而是一堆古希腊作品 。 围绕阿伽门农家族的血亲仇杀 , 从传说到荷马史诗 , 从埃斯库罗斯的三联剧到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等人的剧作 , 对这个故事的重述和改写早就构成一系列关联 , 不同的文本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
托宾撰文交代说 , 《名门》的主要人物和叙事框架“取自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忒亚三部曲》、索福克勒斯的《厄勒克特拉》和欧里庇得斯的《厄勒克特拉》《俄瑞斯忒斯》与《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 , 部分角色和事件则是出于他的想象 。 从《名门》的创作看 , 托宾主要依据的是埃斯库罗斯的三联剧(三联剧也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的再创作的主要依据) 。 他打开原典的方式是小说家的方式 , 从剧作中的空白着眼 , 织出网眼更细密、转折不那么跳跃的叙述流程 。
三联剧中有两处空白 , 即伊菲革涅亚献祭时 , 其母克吕泰涅斯特拉在哪里?还有 , 在阿伽门农遇害的这段时间 , 俄瑞斯忒斯在哪里?这是小说家托宾提出的问题 。 这些问题我们在逻辑上其实不必太计较 , 说是空白未必真是空白 。 女儿被献祭时母后可以在场也可以不在场 , 即便不在场也不会减少一个母亲的痛苦 。 三联剧的处理是不成问题的 。 倒是欧里庇得斯的《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将这个问题凸显了出来 。
在欧里庇得斯的剧作中 , 克吕泰涅斯特拉在场 , 并且恳求阿伽门农别把女儿送上祭坛 , 但遭到拒绝 。 那么围绕这场活人祭 , 夫妻俩将何以相处?克吕泰涅斯特拉是旁观还是干预?托宾检视这个“漏洞” , 给出他的解决方案:阿伽门农将克吕泰涅斯特拉关进地洞 , 这样她就看不见女儿被献祭了 , 也省得她施展神秘的咒术干扰献祭 , 等到她被放出来时 , 满身粪便 , 饥饿憔悴 , 分明是出离愤怒了 。 她被丈夫骗来参加女儿伊菲革涅亚的婚礼 , 结果却遭遇这场人间惨剧 。 后来她亲手将丈夫杀死 , 于情于理岂非都更有说服力?托宾的创作无疑是在加强故事的因果链 。 关于俄瑞斯忒斯的处理也是如此 , 俄瑞斯忒斯和其他一些男孩被埃癸斯托斯关进一座秘密营地 , 这样就不仅交代了不在场的缘由 , 而且为日后的回归和复仇做了铺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