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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还有未来吗?——一部印刷文化史》( Interacting with Print: Elements of Reading in the Era of Print Saturation)是一部论文集 , 欧美相关领域的学者专家 , 就印刷文化史中诸多关键概念 , 如手稿、纸张、广告、装帧、索引、选集等展开讨论 , 其中“易逝”(Ephemerality)一篇在结论部分引了查斯特菲尔德勋爵(Lord Chesterfield)对他儿子的建议:
一个绅士应该是一个善于安排时间的人 , 不会浪费生命 。 即使能召唤他去饭堂进食 , 他也可以在此间隙读一读拉丁诗人的作品 。 比如 , 他买了一本《贺拉斯诗选》 , 撕下几页 , 随身带着读 。 他先读了一遍 , 然后把它们作为祭品送给克罗阿西娜 。 (傅力译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 2021年3月第一版 , 160页)
最后这个词“克罗阿西娜” , 译者加了一个脚注:“Cloacina , 古罗马神话中管理下水道和公共卫生的神职 。 此处意为 , 撕下的几页读完后便丢弃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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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还有未来吗?》英文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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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还有未来吗?》中译本
钱锺书《容安馆札记》第四百五十则是读《切斯菲尔德勋爵书信集》( The Letters of Lord Chesterfield)的札记 , 正好抄录了上面这封信的原文 , 相应部分如下:
I knew a gentleman who was so good a manager of his time that he would not even lose that small portion of it which the calls of nature obliged him to pass in the necessary-house; but gradually went through all the Latin poets in those moments. He bought, for example, a common edition of Horace, of which he tore off gradually a couple of pages, carried them with him to that necessary place, read them first, & then sent them down as a sacrifice to Cloacina.
对照译文 , 便发现译者把“the calls of nature obliged him to pass in the necessary-house” , 理解为“召唤他去饭堂进食” , 所以后面的妙处也无法译出 。 钱先生在抄录这段话后加了一句简短的总结:“that is, use them both as reading material & as bum-fodder.”中文意思大致就是:撕下的几页《贺拉斯诗选》 , 既当了阅读材料 , 又当了手纸 。 因此 , 上文显然不是去饭堂进食 , 而是去厕所出恭时带了几页贺拉斯诗选来读 , 读完就拿它们擦屁股 , 也就成了“献给下水道女神的祭品” 。

由切斯特菲尔德勋爵信中提到的出恭看书 , 钱先生旁征博引柯勒律治、詹姆斯·乔伊斯、包斯威尔等作品中的例子 , 又说到中文典籍 , 《归田录》中的那段“钱思公云:‘平生惟好读书 , 坐则读经史 , 卧则读小说 , 上厕则阅小词 。 ’谢希深亦言:‘宋公垂每走厕 , 必挟书以往 , 讽诵之声朗然 , 闻于远近’” , 大家很熟悉 , 但接着引《北东园笔录初编》 , 作者梁恭辰为清代学者梁章钜之子 , 卷一中说:
家大人公车诣京时 , 及见余秋室学士 , 尝因问私请曰:“先生书法精妙 , 何以不得鼎元?”学士笑曰:“丙戌科榜下归班时 , 有广东吴某者来访 , 曰:‘君其出恭看书耶?’予怪之 , 吴曰:‘我亦犯此罪过 , 去岁大病 , 梦入阴司 , 阎王命判官取生死簿 , 上签“出恭看书” , 余减寿二纪 , 君削状元为进士 。 ’”
这里涉及乾隆年间著名文士余集未得状元的一段猜想 。
余集 , 字蓉裳 , 号秋室 , 浙江仁和(杭州)人 , 生于乾隆三年(1738) , 卒于道光三年(1823) 。 乾隆三十一年丙戌(1766)进士 , 官至侍讲学士 。 钱锺书《容安馆札记》第七十八则论余集的作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