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担头看花|安迪:出恭读书( 二 )


秋室多才艺 , 所撰《燕兰小谱》 , 笔舌轻隽 , 余剧赏之 。 今见其正经文字 , 虽颇雅饬 , 却拘窘无足观者 。
又引《秋室学古录》卷六“秋室居士自题墓志铭” , 谓生之日其父“梦初日照庭 , 光耀一室” , “有嘉徵 , 必有殊荣 , 而余之名位不振 , 岂有遗行而帝夺之耶”云云 。 (上述《北东园笔录初编》中广东吴某人的梦话 , 这里已经抄录过一遍了 。 )
大概当年余集颇有文名 , 未得状元 , 大家都很惋惜 , 纷纷猜测原因 。 蒋宝龄《墨林今话》卷七“余秋室三绝”说:
先生画山水、禽鱼、兰竹 , 靡不臻妙 。 尤擅士女 , 风神静朗 , 无画史气 。 然深自矜重 , 不轻为人作 , 得之者比诸仇、唐遗迹 。 晚年多作竹石 , 以塞人请 。 ……曩闻之玉壶外史云:“先生捷南宫后 , 殿试当大魁 , 以善画美人 , 故抑之 。 ”此事虽无确证 , 然传播艺苑 , 著为美谈久矣 。 (上海古籍出版社 , 2015年7月版 , 122页)
余集因为善画美人丢了状元 , 陈寅恪听信蒋宝龄的解释 , 在《柳如是别传》中谈到顾云美所绘《河东君访半野堂小影图》 , 陈寅恪说:“继续摹写者 , 颇亦不少 。 惜寅恪未得全见 。 惟神州国光社影印余秋室白描柳如是小像最为世所称道 。 蓉裳善画美人 , 有‘余美人’之目(见秦祖永续桐阴论画等) , 竟坐是不得为状头(见蒋宝龄墨林今话七) 。 ” (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80年8月版 , 中册 , 446页)
状元|担头看花|安迪:出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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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集《散花图》(朵云轩旧藏)
而钱锺书所引梁恭辰书 , 提供了另一种解释:因为余集有出恭看书的习惯 , 遭到老天爷的惩罚 , 原本可以得状元 , 现在只是进士 。
孤证不立 , 《容安馆札记》第四百五十则又引钱泳《履园丛话》卷十七载:
戴尧垣《春水居笔记》载杭州余秋室学士厕上看书折去状元一事甚详 。 乾隆壬子七月 , 余初次入京 , 见学士即问此事 , 学士曰有之 。 (见中华书局1979年12月版 , 466页)
接着一句“可见尧垣之言非妄” , 《札记》跳过未录 。 这样看来 , 有三个不同的来源证明此事 。 而所证明的 , 也不过是广东吴某人的梦话 。 究竟如何 , 冥冥之中只有天知道 , 乾隆皇帝可能知道 , 而余集本人显然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
上引陈寅恪《柳如是别传》那段话后还有一句:“此小像不知是何年所作 。 以意揣之 , 当在秋室乾隆丙戌殿试以后 。 然则‘余美人’之未能中状元 , 此小像不任其咎也 。 ”可惜陈寅恪没有注意到这个传闻 , 否则可以更加放心 , 余集未得状元 , 与画柳如是像毫无关系 。

掌故家徐一士写过一篇“关于读书人” , 原载《文史》杂志1944年第三期 , 收入《一士类稿续集》 (中华书局 , 2019年3月第一版) 。 文章第二节标题为“厕上看书” , 开头就引钱泳《履园丛话》这一段 , 并说“戴氏笔记 , 余未见 , 惟见梁敬叔(恭辰)《劝戒近录》详言其事” 。
梁恭辰在《劝戒近录》中讲的比《容安馆札记》引的《北东园笔录初编》更详细 , 徐一士全部转引 。 吴某人说到自己被减寿二纪时 , 偷看到生死簿上他的名字之前 , 就是余集的名字 , 其名下有注 , 云:“浙江钱塘人 , 壬午举人 , 丙戌状元 。 ”以下禄位注甚长 。 但“状元”字用笔勾去 , 改“进士”二字 (412-413页) 。
《履园丛话》在说余集事之后 , 又说了一个故事:“云间蔡礼斋 , 为侍郎鸿业之孙 , 左都御史冯公光熊外孙 , 通才也 。 最喜在窬桶上看书 , 乡试十余科不第 。 以援例作江西县丞 , 候补南昌 , 穷苦殊甚 。 有长子甚聪慧 , 未婚而死 , 礼斋亦旋殁 。 余尝劝之 , 不听 。 其一生困顿者 , 又安知不如余学士之折福耶?”这个故事 , 徐一士文章引了 , 《容安馆札记》也节引了 。 如果只是因为出恭看书 , 徐一士感叹说:“若蔡氏以通才而久困场屋 , 微员穷苦 , 子死身亡 , 其罚盖尤酷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