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ngzuo|梅鼎祚《玉合记》的接受与批评( 四 )


但一些文人尖锐指出该作所存在的问题 。 沈德符《顾曲杂言》:“梅禹金《玉合记》最为时所尚 , 然宾白尽俱骄语 , 饾饤太繁 , 其曲半使故事及成语 , 正如设色骷髅 , 粉捏化生 , 欲博人宠爱 , 难矣!”[6]63 很不满意其辞藻的堆积 。 徐复祚认为:“士林争购之 , 纸为之贵 。 曾寄余 , 余读之 , 不解也 。 ……余谓:若歌《玉合》于筵前台畔 , 无论田畯红女 , 即学士大夫 , 能解作何语者几人哉!”[10]25 徐氏反感之情尤为强烈 , 虽然名气很大传播很广 , 但此作违背了“传奇之体” , 文辞难懂 , 观众难解 。 毋庸置疑 , 《玉合记》中确有“骈俪”之气 , 宾白都大量用典 , 有些甚至不符合人物本身的身份 。 如《玉合记》第五出《邂逅》中【前腔】侍女轻蛾言“谁引你来 , 纵瑶池有路无青鸟”“你错认三偷阿母桃” , 用西王母的典;第十七出《言祖》中韩相公家的小园丁上场言“花气浑如百和香 , 不辞啼鴂妬年芳 。 楼台深锁无人到 。 绿树阴浓夏日长” , 这是分别集唐人杜甫、李商隐、许浑、高骈诗歌;“你看这烟中蝉咽凉柯 , 燕雏午幕 , 新桐饮露 , 密柳眠风 , 却就是初夏景象 。 ”言辞随处用典、辞藻华丽真难和园丁小童挂钩 , 也不符合人物特色 , 但是接下来他调戏丫环轻娥 , 充满着插科打诨 , 符合其丑角特色 。 这也体现出这个人物的矛盾性以及梅氏刻意重骈俪 。 而全剧无处不是诗 , 无处不是曲的现象俯拾皆是 。 这就极大影响到舞台上的表现力 。
明人王思任也表达出同样看法 , 评价《牡丹亭?惊梦》之“可惜妾身颜色如花 , 岂料命如一叶乎”时评价道 , “情文飘动 , 人自软心 , 觉《玉合》深晦没理” , 此处抬高《牡丹亭》 , 认为《玉合记》言辞深涩隐晦 , 语意不明 , 于理不通 。 清人张岱同样认为“杨升庵、梅禹金、曹能始藏书甚富 , 为艺林渊薮 。 其自所为文 , 填塞堆砌 , 块而不灵 , 与经筒书厨亦复无异 , 书故多 , 亦何贵乎多也 。 ”此外 , 明清两代如沈德符、徐渭、李调元等人所论大同小异 。 近人吴梅认为:“《香囊》以文人藻采为之 , 遂滥觞而又文字家一体 。 及《玉合》《玉玦》诸作 , 益加修词 , 本质几掩 。 ”[ 11]156 这亦是综合发挥吕天成、王骥德的观点 , 点出了《玉合记》存在的问题 。
Dingzuo|梅鼎祚《玉合记》的接受与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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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堂刻本《玉合记》插图
当然梅鼎祚也意识到自身的问题 , 晚年自我反思“意过沉而辞伤繁也” , 需“兼参雅俗 , 遂一洗浓盐赤酱、厚肉肥皮之累”的语言风格 。 但是他晚年还是对《玉合记》的广泛传播感到自豪 , 并不否定其文学影响力 , 他在《长命缕记序》中有:“凡天下吃井水处 , 无不唱《章台》传奇者 。 ”(《鹿裘石室集》文卷四)徐复祚的“滥觞于虚舟 , 决堤于禹金”的著名观点确实影响了时人以及后人的评价与态度 , 但依然阻挡不了其流传之广 , 这本身也是作品有其独特的魅力 。
《玉合记》之所以受到曲论家的关注和重视 , 一方面缘于梅鼎祚的戏曲成就之高 , 此外这类作品也恰恰代表了当时的戏曲风格潮流 , 追求语言文辞之骈绮 。
《玉合记》为梅鼎祚早期作品 , 其风格和汤显祖的《紫箫记》相似 。 两部作品都被搬上舞台 , 并被后人放在一起评价 , 如熊文举观剧诗有《宜伶泰生唱〈紫钗〉〈玉合〉 , 备极幽怨 , 感而赠之》五首:“宛陵临汝擅词场 , 钗合玲珑玉有香 。 自是熙朝多隽管 , 重翻犹觉艳非常 。 ”(熊文举《雪堂先生诗选》)宛陵、“玉”分别指梅鼎祚、《玉合记》;临汝、“钗”分别指江西临川、《紫钗记》 。 “艳非常”也反映出剧场演出时两剧之风格 , 这也和祁彪佳将其列为“艳品”如出一辙 。 当然这种文辞风格在戏曲史上有着独特的价值 , 语言风格的雅化 , 才能更进一步促进后期文人传奇的创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