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锋|评论|彭锋:当代艺术的中国转向( 四 )


1960年 , 朗曼发表《当代艺术的批评标准》一文 , 这是与今天所说的“当代艺术”关联密切的早期文献 。 根据朗曼当时的观察 , 大约从1945年开始 , 艺术的评价标准就变得模糊不清 , 由标准的美学理论所澄清的那些具有永恒价值的审美性质遭到彻底颠覆 。 “结果是 , 即使某人非常了解某位批评家 , 也根本无法预测他对某件当代艺术作品的看法 , 尤其是当那位艺术家相对不为人知且还不能被明确归类的时候 , 就更是如此了 。 ”朗曼这里所说的“当代艺术” , 既不是宽泛的“同时代艺术” , 也不是有相对限制的“当今艺术” , 而是专指20世纪50年代在美国盛行的抽象表现主义绘画 。 正如朗曼所指出的 , “许多批评家都相信 , 抽象表现主义或者行动绘画就是真正的当代性的样式” 。 这里朗曼用到了“当代性”(contemporaneity)一词 , 并将“原创性”视为“当代性”的重要内容 。 朗曼说:“在当今的艺术世界中 , 享有最高声望的价值标准是原创性及其必然结果:当代性和非理性 。 ”“当代性”的这种用法 , 与我们今天所说的“当代艺术”中的“当代性”也非常接近 。 到了朗曼这里 , 当代艺术就变成了某种特定类型的艺术 , 具有某种价值追求和风格类型 。 尽管朗曼对“当代艺术”追求“当代性”“原创性”和“非理性”持一定的批判态度 , 但是他对这些术语的用法与今天没有什么不同 。
只要将朗曼的否定态度变为肯定态度 , 就可以得到今天普遍采用的“当代艺术”和“当代性”概念 。 在丹托那里 , 我们可以看到“当代艺术”的这种用法 。 迄今为止 , 关于当代艺术的所有说明 , 没有比丹托更清晰的了 。 当然 , 这并不意味着丹托的观点一定是正确的 。
丹托注意到 , 尽管“当代”与“现代”都有别的意思 , 但它们在表示时间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 都是指最近的、正在发生的事情 。 正因为如此 , “现代”向“当代”过渡是潜在地、悄悄地进行的 。 身处这种转型过程中的艺术家当初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 , 只是后来在回忆的时候才发现这种变化早已发生 。 丹托自己就承认 ,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 , ‘当代艺术’就是现在正在创作的现代艺术” 。 但是 , 当丹托采用贝尔廷的观点 , 将“前现代”向“现代”的过渡也视为类似情形的时候 , 他在无意识中削弱甚至瓦解了自己的论点 。 笼统地说 , 历史上的任何转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 两种艺术的边界也是泾渭分明的 。 这多半与我们的时间意识有关 。 如果只是从“过去”与“现代”的关系来看 , 历史是连续的 , 只有当“未来”被展现出来并且实现的时候 , “过去”与“现在”之间的某种断裂才被呈现出来 。 从这种意义上说 , 丹托认为他发现的“现代”与“当代”之间的过渡类似于贝尔廷发现的“前现代”向“现代”的过渡 , 它们都是潜在地、悄悄地进行的 , 这个观点似乎没错 。 但是 , “前现代”并不具备指向时间上的“当前”的意义 。 正因为如此 , “前现代”与“现代”之间的区别远大于“现代”与“当代”之间的区别 。
事实上 , 丹托对此也有认识 。 他特别指出 , 与现代艺术大张旗鼓地与过去的艺术决裂不同 , 当代艺术并没有明确反对过去的艺术 。 当代艺术与现代艺术的分野是悄悄地发生的 。 丹托说:
在某种程度上 , 这是一种不再属于宏大叙事的感觉 , 它在我们的意识中呈现自身 , 处于不安与兴奋之间的某个地带 , 以此标志对当今的历史敏感性 , 如果我和贝尔廷都在正确轨道上 , 这有助于界定敏锐的差异性 , 我认为对它的意识只是在1970年代中期、在现代艺术与当代艺术之间才开始出现 。 它具有当代性的特征 , 而非现代性的特征 , 它应该已经潜在地开始了 , 没有口号或标志 , 没有任何人明确地意识到它已经明确地发生了 。 1913年军械库展览使用了美国独立战争中的松树旗作为它的标志 , 以此颂扬与过去的艺术的决裂 。 柏林达达运动宣告艺术死亡 , 不过在拉乌尔?豪斯曼(Raoul Hausmann)创作的同一张海报上 , 又祝福“塔特林(Tatlin)的机器艺术”万寿无疆 。 与此相反 , 当代艺术没有反对过去艺术的纲要 , 也不觉得过去是某种必须赢得解放的事物 , 更不觉得一般说来作为艺术它与现代艺术有什么根本区别 。 界定当代艺术的部分内容 , 就是只要[当代]艺术家愿意 , 过去的艺术就可以派上用场 。 对他们[当代艺术家]来说 , 不可利用的只是过去的艺术创作时的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