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圣|孙一圣:我是我身体里住的一只鬼( 四 )


因此 , 我需要的是 , 真 , 且小心翼翼 。
我始终坚信这样一句话:只要有真 , 生活里俯拾皆是洞见 。
4.景物
以前我写过一个比喻 , 是对巴别尔的小说做的比喻 。
俄罗斯盛产写长篇的作家 , 不止是长篇 , 还是超大部头 , 可能跟广袤的国土有关 。 而巴别尔是个例外 , 他的小说给人的感觉甚至没有小说里人物的名字长 , 就像是一根竹签穿透了的烤肠 。
这个比喻 , 叫我想到的一句话 , 便是:一天长过一辈子 。
一天就像这根竹签 , 而一辈子就是这根烤肠 。 有时候我们总是觉着一天过得过于漫长 , 当我们临死回首往事的时候 , 一辈子又不过是短短一瞬 。 我甚至觉着这句话某种程度上揭穿了些许生命的真相 。 只是 , 我还未能明悟 。
很长一段时间 , 我都有过这么一个奢望 。 无论我写一部小说花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 我都希望我的小说能够穿透我 , 比我更长 , 能够在我死后尽可能地多活几年 。
这样说起来 , 好像有一个具象的长度问题 。
小说也是一个可以度量的长度 , 它徐徐向前 , 总会行到结尾 。
在写《山海》的时候 , 很多东西也蜂拥而来 , 特别是生活的东西四处蔓延 , 我能够隐约体会到一种宽度 , 但毕竟是故事 。 不过在写故事的过程中 , 我特意写了很多景物 , 大片大片的景物 , 甚至还有物体描写 。 并非是我有意要在非字面意义上拓展宽度 , 而是 , 我试图让这篇文字溢出小说的边界 。
一旦写景写物 , 我便有些把持不住 , 想要多写一点 , 在这篇小说里我还是尽量克制住了 。 不过 , 写景的文字仍旧吸引着我 , 使我不再局限于人与人 , 或者人与物 , 或者人与景 , 甚至有把人摊平的嫌疑 。
我老是对宽阔的景物着迷 , 特别是坐车的时候 , 景物的流动 , 一次一次令我惊叹 。 我想这与我们现今乘坐的交通工具有关 。 因为我们不再像以前一样 , 步行或者坐轿 , 而是坐汽车、火车以至动车 。 速度上的更快 , 使我对平原(宽阔)这个词有了最大限度的了解 。 我视野达不到的地方 , 速度会帮我追逐 , 加长了我的视野 , 哪怕帮我拓宽了一厘米的视野 , 也意义非凡 。
契诃夫小说成熟的标志 , 我以为是《草原》这一篇七万多字的短篇小说(没错 , 我称之为短篇小说) 。 这篇小说以后 , 他才真正走向严肃且深沉 。
《草原》是这样一部杰作 , 通篇以一个小孩子的视线穿越广袤的草原 ,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 一路走来 , 没有故事 , 只有可怜的几个场景 , 可以说根本无事发生 , 全程都是草原的风貌和景物 。 大片大片的景物描写委实叫人读得开心 。
我想要写一部较之更独断专行的小说的念头已经很久了 。 什么样的小说呢?
我想写一部没有人的小说 , 只有景物 , 只有物体 , 或者只有静物的小说 , 无论长度 , 宽度 , 都没有边界 。 当然 , 这将是未来我的另一种尝试 。
就像余华当年遇到《许三观卖血记》的时候 , 兴奋地想到 , 他终于逮到机会写一部纯粹是对话的小说了 。
而这是一个纯粹静态的小说吗?不是这样的 。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阿巴斯的电影《24帧》 。 这个电影太奇怪了 , 同时也太好看了 , 每一帧都是一种静物的流动 。
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清楚 , 没有说清楚也没有关系 。 我想说的并不是景物描写或者景观小说 , 而是静物的叙事 。
5.叙事
关于叙事 , 有过一把契诃夫之枪 。 他说过这样的话:“第一幕挂在墙上的枪 , 第二幕中一定会发射 。 不然这把枪就没有必要挂在那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