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遗产:热爱“近处的人”还是想象“远方的人”?( 二 )


但好景不长 , 随后发表的《双重人格》 , 却遭到评论界的不解和诟病 。 作家因此陷入到人生低谷 , 经历了创作危机 , 并得了严重的忧郁症 。 是彼得堡的监禁解救了他 , 让他认识到 , 生命并没有随着外在事件的变故和他遭遇的荣辱而丧失 , 反倒是让他看到了真实的生活 , 并走出此前所迷恋的种种理论学说 。 在给哥哥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哥哥 , 我不忧伤 , 也不灰心 。 生命是恩赐 , 生活就是幸福 , 每一分钟都可以成为幸福的世纪 。 ”
卡拉马佐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遗产:热爱“近处的人”还是想象“远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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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电影《双重人格》(The Double 2013)剧照 。
西伯利亚近十年的监禁和流放 , 成为作家人生的转折点 。 陀思妥耶夫斯基满怀激情地写道:“你怎么知道 , 也许 , 在高处 , 就是至高之处认为 , 我需要经历苦役才能了解人生最重要的东西 , 非如此便无法生活 。 从这点来说 , 苦役是有价值的 。 ”苦役有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苦和磨难 , 如作家所言:“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尽的痛苦 , 因为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都像石头一样压在我的灵魂上 。 ”但苦役也为作家打开了更加广阔的人生 。 在与囚犯朝夕相处中 , 他对人性的复杂有了第一手的认识 , 得到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这里有深刻、坚强而美好的人物 , 在粗糙的地壳下找到金子是多么可贵 。 ”这些观察被作家写入到1861年发表的《死屋手记》中 。
监禁期间 , 作家始终阅读的是十二月党人的妻子们送给他的新约圣经 。 这本圣经也伴随了作家一生 , 对信仰问题的探索和思考也成为此后创作中的核心问题 。 监禁和苦役中 , 作家回忆起自己童年所接受的东正教信仰 , 并反思自己对激进思想的迷恋 。 在短篇随笔《农夫马列伊》中 , 作家表达了这样的思想: 粗鄙的外表下 , 人民身上保持着信仰带来的爱 。 在这种爱的反衬下 , 人文主义者所高呼的“自由、平等、博爱” , 因其否定传统信仰、无限肯定自我而显得苍白造作 。
在《作家日记》和给友人的书信中作家多次谈到自己当初“走迷了路”:“你们怎么知道彼得拉舍夫斯基分子不会成为涅恰耶夫斯基分子呢?……我也许永远都不会是涅恰耶夫 , 但不敢说 , 年轻时……我不会成为涅恰耶夫分子 。 ”作家以文学作品和政论文等形式 , 或间接或直接地表达自己的信仰 , 展现信仰之途上遇到的困惑 , 其文学思考也更加深入成熟 。
爱具体的人 , 不要爱抽象的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记》中译本(曹缦西 译 , 译林出版社 , 2021年10月) 。
1864年 , 作家经历的人生磨难 , 成为他创作中又一个重要阶段 。 这一年 , 作家完成了《地下室手记》 , 揭示了个体之人的存在状态:在层层剥离外在的身份后 , 人内心深处的本质——自由意志——呈现出来 , 这是作家竭力捍卫的 。 然而 , 作家也同样揭示出自由之人所要面对的人性问题 , 那种对他人、对自己都难以面对的骇人情形:高尚背后隐藏着恶毒和卑鄙 。 这种存在处境的危机 , 让人不能再为自己感到骄傲 , 不得不为自身情形进行忏悔 。
同年 , 作家先后失去了在其生活和事业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两位亲人——妻子和哥哥 。 在沉重的精神打击下 , 作家对爱的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 他的妻子玛丽亚在长久害病后死去 , 他写下了著名的篇章:“玛莎躺在停床上 , 我和她还能再见面吗?”
文章中 , 作家从自身的经历中认识到人的局限 。 人凭着天然本性 , 无法实现“爱人如己” , 即使是为最爱的人 , 都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奉献一切 。 人存在之双重悖论在“爱”中令人痛心地显明了 。 爱是人最高生活意志的体现 , 但人的“己”横亘其中 , 使爱难以实现 , 这也成为人之存在最大的痛苦 。 “欲望”与“爱”相悖而存的主题被作家反复书写 , 并在此后《少年》《卡拉马佐夫兄弟》《温顺的女人》等诸多作品中得到深刻的揭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