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卉|我把所有的心碎 都在写这些故事时用掉了( 四 )


张怡微:这个很难说 。 胡卉曾到我的课上做过一堂讲座 , 讲得非常好 , 也是给我很大冲击 。 因为我写作多年 , 很多情感是靠推理的——就是觉得到了这里他应该要感动了 , 或者应该要怎么样了;或者说这个故事本身就很奇特 , 它能够调动我们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 所以我会把它写下来 。 而胡卉面对的情况比我要残酷 , 我记得她讲了一句话 , 她说她“把所有的心碎 , 都在写作这些故事时用掉了” 。 她就是站在很多破败的、心碎的现场 , 我相信这一定得是一个很勇敢 , 甚至要有一点天真的人 , 才能够做的工作 。 因为如果是我这样的人 , 可能会回避掉 , 会技巧性地把一些太残忍的东西 , 选择不去看 。 所以我很感恩当老师这个命运给我的任务 , 因为当老师 , 有些东西你不得不看、不得不评 , 所以才逼迫我变得越来越勇敢一点 。
而胡卉写这些故事 , 她会去到现场 , 问认识这些女孩子的可能二十个人 , 她们曾经去过的小卖部、学校 , 她们曾经认识的其他同学 , 问出一些好的事情 , 也问出了一些很不堪的事情来 , 比方说很多非常残酷的事情 。 胡卉的行文当中经常会有这种东西 , 作为一个逻辑的点 , 把故事变成立体的画面 。
我不知道胡卉自己怎么看待这种方式 。 她选择的那些女孩子可能有一半是没有办法表达她们经过的事情的 , 胡卉的方式是自己去感受 , 她听说了这些事情 , 她把一些她觉得比较重要的事 , 作为写作的很重要的材料 , 放到她非虚构的作品中 。 我们知道非虚构写作的伦理就是你不能编、不能虚构 , 所以这些事情就是她听说的、她知道的 , 她只是做了一个前后次序的调整 , 或者说逻辑链的排列组合 。 她接受的信息应该是非常琐碎 , 别人东说一句 , 西说一句的 。
她的故事开头都很温暖——我们出去问一个人的成长 , 街坊邻居都会有一个很温暖的开头 , 她哪一年生的 , 有很多好事 , 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 , 看起来很聪明 , 都是这样的开头——后来怎么就突然走到绝境里面去了?而且她有些故事是有后记的 , 她补充说这个女孩子现在在干什么 , 很多就是赤着脚在铁道上走 , 再也没人管她了 , 她就被抛弃了 。 她是一个有温柔开场的人 , 然后经过了一些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事情 , 但如果把它挑选出来做一个逻辑链的整理的话 , 会能够看出悲剧的种子很早就埋下了 。 就像《红楼梦》里面 , 警幻仙子是没有办法点化这些女孩子的 , 没有办法改她们的命 。 就好像她不是走到这条偏差的路上就是走到那条路上 , 有些是基因决定的 , 你也怪不到外部社会的秩序 , 她可能天生就有这个病 , 她早晚要爆发的 , 可能结婚爆发 , 不结婚也会爆发的 。 那这些没有办法逃脱的命运 , 我们活着的人、看到的人还能做什么?这是给我很大冲击的 。
女性应该秉承
工业革命以来的那种独立性
主持人:《木兰结婚》这本书体现了不同年龄段女性的困境 。 其实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 明明知道生命应该一去不返地流向另一条河流 , 但就是束手无策 , 无论是对自己的生命 , 还是去旁观他人的生命 。 联合国妇女署发表的报告显示 , 全世界新冠疫情期间 , 女性在清洁、育儿、烹饪、购物等每一项家庭劳动指标中承担的比例都比男性高 。 不仅如此 , 在疫情压力下女性遭受的家暴也普遍增加 。
梁老师一直对女性的生存状况非常感兴趣关注 。 结合这本书中体现的一些女性困境 , 想问梁老师 , 女性对自身生命的价值应该从何着手 , 或者说怎么找到自己生命的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