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琳娜·|俗世中的毛姆,独自建造一套意义体系( 四 )


作者: [英]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
出版社: 读客文化/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译者: 姚锦清
出版时间: 2019-4
到1960年代 , 对毛姆作品的出版翻译已经变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产业 , 其中唯一不确定的出版项目 , 是他的传记 。 作为畅销书作家的毛姆 , 他的人生是很多写作者不可抗拒的题材 。 毛姆为了保护自己 , 坚决不许别人动笔 , 甚至叮嘱自己的文学遗嘱执行人 , 在他去世之后 , 坚持拒绝向任何人提供信息或见面交谈 , 不得授权信件出版 , 并尽可能敦促信件持有者销毁信件 。
赛琳娜·黑斯廷斯在查阅现存的私人信件中发现 , 被毛姆疼爱过且寄予文学期待的侄子 , 都以为毛姆撰写传记为名敲诈过他 。 情感上的背叛与金钱上的掠取同时发生 , 带给毛姆的痛苦是无可慰藉的 。 陪伴在毛姆身边的同性情人 , 也一样生活在恐惧之中 , 他嫉妒毛姆女儿丽莎在毛姆情感和财富继承中的位置 , 担心毛姆去世之后自己会被扫入历史的废弃之地 , 便鼓动毛姆去打官司剥夺丽莎的继承权 。 这一切就像毛姆自己最擅长写的那些勾心斗角的荒诞剧 , 在大众认知与政治秩序迅速变化的60年代 , 古怪地上演在毛姆自己耄耋之年的生活里 。
“当人英勇地面对世界的疯狂时 , 他那非凡的美远胜于艺术之美” , 75岁时毛姆认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死亡 , 甚至觉得死亡是一种安慰 , 因为一切都可以因死亡而不复存在 , 不管是欲望与抱负、爱与成就 , 还是恨与弱点、限制与羞耻 , 都不复存在 。 生命有终向死而生的事实 , 更像是一种礼物 。 在表达对死亡的接纳时 , 他还坚持自己不需要信仰 , 不需要人类意愿制造出来的一个慰藉体系 。
时间之河在毛姆的生命中往前流淌15年之后 , 毛姆的状态没有他在文字里表达出来的豁达与平静 。 “他生活在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可怕世界中 , 从他的尖叫声和恐怖的神情来看 , 那个世界肯定很阴森” , 这是毛姆人生的最后几年留给身边的照料者的记忆 , 无人能预料他会陷入这样无解的痛苦中 。 毛姆的读者们显然更习惯从毛姆的刻薄中感受智性的快乐 , 并误以为这样的快乐是毛姆生活中超脱的背景 。
爱是陌生的语言
“在作家身上 , 他不是一个人 , 而是很多人 。 正因为他是很多 , 所以他可以创造很多 , 而他的伟大程度在于他所涵括的自体的数量 。 当他塑造了一个不能让人信服的人物时 , 那是因为他身上没有这个人;他不得不依靠观察 , 因此只有一些描述 , 无法真正地将其创造出来” , 毛姆这段话被后世心理学家纳维尔·希明顿标注出来 , 作为谈论“共情的理解”重要材料 。 希明顿认为 , 如果一个人在一种关系中担任疗愈者的角色 , 他就应该在自己身上“为别人感受到” 。 早逝的王尔德说写作是一场漫长的令人兴奋的自杀 , 长寿的毛姆也许应该同意希明顿的论述 , 写作是一场漫长的自我疗愈 。
一个写作者能够共情地理解自己诸多笔下人物 , 不管他们的行为处事有多么畸形可笑 , 有多么叛经离道 。 再看毛姆笔下的人物 , 《寻欢作乐》中的德里菲尔德 , 《刀锋》中的拉里·达雷尔 , 《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斯特里克兰德 , 他们每个人的选择都有毛姆自我愿望的一部分 。 毛姆没有“真正创造出来的人物” , 或许是《面纱》中的那位跟年轻的凯蒂谈论爱的修女 。 修女的修道院在发生霍乱的地区 , 世俗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退后变成重重幻影 。 修女说 , 手脏了要洗手是责任 , 当爱和责任汇合到一起的时候 , 恩典才会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