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评《夜间的战斗》︱本南丹蒂,正义的使者或是邪恶的化身( 三 )


我们很难去确认弗留利地区仪式性的崇拜何时兴起 , 但从表象上至少可以判断出这些仪式的复杂性和多元性 。 在本书中 , 金茨堡多次提到本南丹蒂会在四季小斋的夜晚出现 。 这个时间点正好对应了古老的农业周期节日 , 后来又被并入了基督教历法(34页) 。 最早记录四季斋期的文献是《旧约》中的《匝加利亚书》 , 撰写于公元前520到518年左右 , 当中明确提到“四月的斋戒、五月的斋戒、七月的斋戒和十月的斋戒” , 告诫人们要“爱好忠实与和平” , 因为这是“欢跃的佳节”(参见《匝加利亚》8章19节) 。 在融入了罗马天主教的礼仪后 , 教会继续呼吁信徒在此期间要广施仁爱、加强祈祷、恪守斋戒、辛勤劳作 , 以实际行动感谢上苍的种种恩赐 。
正如金茨堡在书中所言 , 本南丹蒂在守护庄稼 , 抵抗外侵的过程中并不孤单 。 天主教会本身也会竭尽全力去保护收成 , 防止频繁而又有毁灭性的饥荒发生 。 各地的神父更是号召民众诚心祈福 , 前往农田四周念经游行 , 预测来年的庄稼收成 。 这一传统在弗留利大区保留了很长时间 , 农民通常会在四季斋期的“第一天预测蔬菜和葡萄的收成 , 第二天是麦子 , 第三天是干草” 。 如果在这段时间天气骤变 , 导致了灾难的发生 , 人们便会将其归因于“上帝对过往罪恶的惩罚”(34页) 。 在本南丹蒂的供词中 , 除了传统的农耕文化 , 还透露出不同的宗教元素 , 比如他们反复强调:“我们夜里出去是为基督服务 , 而巫师是为恶魔服务 。 ”他们声称自己是“基督信徒”(45页) , 一个神圣的实体 , 一支建立在上帝信仰上的农民军队 。 按照加斯帕鲁托的叙述 , 就连本南丹蒂团的队长也是“一位由上帝派来的天使”(38页) 。
除此之外 , 金茨堡提到弗留利的本南丹蒂与古老的萨满之间亦存在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联系(273页) , 例如“灵魂出窍”或“看见亡灵”(47页) 。 这一点在书中另一名女性本南丹蒂——安娜·拉·罗萨的身上就有所体现 , “这个女人的丈夫活着的时候 , 常常在夜里叫唤她 , 甚至使劲摇她 , 她却像死了一样 , 一动不动 , 后来她解释说 , 灵魂游到别处、躯体留下的人就是这副模样”(50页) 。 安娜的话语不禁让人联想到曾经在中亚、北欧、中国西藏等地盛行的萨满教 。 这种远古信仰的出现早于任何有组织的宗教 , 可以追溯至新石器时代 , 有着泛灵论(animism)的色彩 。 在萨满教中 , 萨满通常被认为是掌握神秘知识 , 能够进入“人神”状态的人 。 他们充当着神与人之间的媒介 , 通过舞蹈、击鼓或歌唱的形式对神灵进行邀请 , 又采用所谓的“附体”或“灵魂出窍”的方法与灵界沟通 , 甚至是旅行至属灵的世界 。 萨满相信 , 天地生灵都有对话的可能 , 通过各类仪式活动 , 可以达到问卜、医疗 , 甚至是控制天气的目的 。
金茨堡在书中坦言 , 他曾受到意大利宗教史学家埃内斯托·德·马蒂诺(Ernesto De Martino)的启发(265页) 。 后者在《巫术世界》(Il mondo magico)一书中 , 将萨满称为“文化英雄”(277页) 。 德·马蒂诺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俄国人类学家史禄国(Sergej Michajlovi? ?irokogorov)的著作——《通古斯人的心智情结》(The Psychomental Complex of the Tungus) , 其中提到:“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下 , 萨满(通古斯人)和其他人一样 , 可以同其他萨满和普通个体产生交流……有时 ,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开一地 , 前往另一地 , 与那个呼唤他们的人相见:他们前往是因为‘他们觉得应该要前往’ 。 ”这一点也恰恰对应了本南丹蒂的说词:“当你必须去的时候 , 你就会去……去的时候就像是化作一团烟雾 , 而躯体不用前往 。 ”(27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