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舜徽壮议轩日记|戴海斌读《张舜徽壮议轩日记》札记之三︱李慈铭究竟“儒林邪,文苑邪?”( 五 )


乾嘉诸儒 , 专心力以治经训小学 , 鲜能究心乙部 。 故其时通读全史者 , 殆无几人 。 以钱氏之为《廿二史考异》 , 王氏之为《十七史商榷》 , 赵氏之为《廿二史札记》 , 贯通诸史 , 博考详稽 , 已如祥麟威凤 , 不可数睹 。 然扬搉言之 , 有史学 , 有史考 。 若此二家所从事者 , 乃史考耳 。 而亦各有偏重:钱氏重在校勘文字 , 王氏重在稽核典制 , 赵氏重在综比史实 。 用力不同 , 俱归有用 。 故后之治史者 , 俱奉为枕中之秘 , 而不复措意于根原之地 。 但守此三数种书资口给 , 炫博雅而已 。
对于李慈铭和谭献 , 张舜徽特别强调其“文士”性质 , 没有耐心和毅力 , “故于朴学家艰苦寂寞之功 , 无能为役” 。 巧合的是 , 两君“同产越中” , 岂地气邪?关于两种志业之别 , 他又说了一段很有名的话:
盖著述之业 , 谈何容易?必须刊落声华 , 专一神智 , 先之以十年廿载伏案之功 , 再益以旁推广揽披检之学 , 反诸己而有得 , 然后敢著纸笔 , 艰难寂寞 , 非文士所能堪 。 莼客少时偃蹇乡里 , 徒聘词华 , 及至京师 , 益徇声色(日记中所载狎游事甚多) , 以羸弱之躯 , 逐歌舞之地 , 亲迩书卷 , 为日无多 , 况彼为学未穷根株 , 而可轻言述造乎?(《张舜徽壮议轩日记》 , 441-442页;相似表述复见于《清人笔记条辨》 , 338页;《清人文集别录》 , 507页)
张舜徽壮议轩日记|戴海斌读《张舜徽壮议轩日记》札记之三︱李慈铭究竟“儒林邪,文苑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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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献(1832-1901)

李慈铭穷经研史 , 治学驳杂 。 当代学者发现《国朝儒林经籍小志》稿本 , 收近二百年间经学名儒百六十余人 , 注重“经籍目录” , 意在以书存人 , 故可视为一部清代经学经典著作目录 , 也反映李氏基于“汉学”立场对于清代前中期学术史的总结和思考(参看张桂丽《李慈铭的清学史观——以〈国朝儒林经籍小志〉为中心》) 。 目前存世的李慈铭读书札记 , 总括论之:以部类言 , 以史部为主 , 以内容言 , 则以名物考订为主 , 史部中又以正史为大宗(参看卢敦基:《彷徨歧路——晚清名士李慈铭》 ,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 , 103-112页) 。 除日记中所录外 , 多批注于史籍之眉端 , 内容多为校勘与注史(包括补充与驳正旧注) 。 数十年间“丹黄手校 , 必严必精”(《城西老屋赋》) , 固不乏“伏案之功” , 对于“汉学”利弊 , 也未必全无心得 , 以为“汉学固不能无蔽也 , 而其为之甚难 , 其蔽亦非力学不能致也 , 特未深思而辨之耳 。 予亦非能为汉学者也 , 惟深知其难 , 而又喜其密实可贵耳”(同治二年正月二十一日记) 。
在李慈铭身后 , 弟子樊增祥(1846-1931)评价乃师:“伏念莼翁之在今日 , 论其所学 , 可云卓绝 。 然犹杜门穷经 , 不废铅椠 , 可谓能自竖立者矣 。 ”(《艺风堂友朋书札》上册 , 132页)后人读其书 , 也不能不承认李氏于学“用力勤至” 。 1919年 , 蔡元培(1868-1940)在杭州整理李慈铭日记 , 作《读〈越缦堂日记〉感赋》 , 有句云“卌年心力此中殚 , 等子称来字字安 。 史评经证翻新意 , 国故乡闻荟大观” 。 1922年 , 胡适读《越缦堂日记》 , 觉得“很有趣味” , “这部书也是使我重提起做日记的重要原因” , 他作《病中读〈越缦堂日记〉戏题》 , 以六言诗为之写照:“宁可少睡几觉 , 不可一日无书 。 能读能校能注 , 先生不是蠹鱼 。 ”(见《胡适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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