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舜徽壮议轩日记|戴海斌读《张舜徽壮议轩日记》札记之三︱李慈铭究竟“儒林邪,文苑邪?”( 七 )



《越缦堂日记》而外 , 张舜徽通览《文集》十二卷 , 最终给出定评:
此虽名目繁多 , 大半皆平日读书杂钞笔记之属 , 本不足以言著述也 。 要其一生所学 , 悉荟萃于《越缦堂日记》中 。 余尝反复究览 , 知慈铭于经史小学 , 皆无专长 。 一生又好雌黄 , 不轻许可 , 终不免文士陋习 。 《清史稿》列之《文苑传》末 , 实为平允 。 (《清人文集别录》 , 506页)
民初开清史馆 , 纂修《清史稿》之际 , 总纂缪荃孙(1844-1919)拟有《儒学传目》 , 李慈铭初在列 , 同事吴士鉴(1868-1934)对其入“儒林传”提出异议:
越缦于经、小学未有著述 , 似难列于儒林 。 曾忆癸巳秋闱 , 此老监试 , 侄与闲谈 , 叩以生平著作 , 自言于经、小学毫无心得 , 即有一二说经之文 , 亦蹈袭前人 , 不足自立 。 故葵园(王先谦)刻《续经解》时来征所著 , 婉言谢之 。 此老自言如是 , 可见得失甘苦 , 非亲历者不知之 。 今陶仲彝(在铭)欲争入儒林 , 直是不知越缦也 。 若列入文苑 , 尚可为同光后劲;厕之儒林 , 黯然无色矣 。 (《艺风堂友朋书札》上册 , 452页)
照此 , 则李慈铭生前对经学、小学造诣 , 尚有自知之明 。 在传统士人心目中 , “儒林传”远重于“文苑传” 。 按清代国史修传标准 , 《儒林传》“须著作有关于经学 , 或述程朱奥义 , 或阐郑孔传笺者 , 方行采录” , 至《文苑传》 , 则“博洽多闻 , 淹通史学者为上 , 而工诗古文词者次之”(谭宗浚《拟续修儒林文苑传条例》) 。 基于此类“史例” , 主持纂修《清史稿·列传》的缪荃孙相应定有“《儒林》稍严 , 《文苑》宜宽收”的择人口径 , 故而李慈铭之子李承侯及其同乡陶在铭为之“力争儒林” 。
按缪荃孙与李慈铭有私谊 , 李生前为校《云自在龛丛书》(薛英《李慈铭校缪荃孙所刻书》) , 李去世后 , 缪也曾为《越缦堂日记》出版奔走出力 。 1915年 , 缪氏函复吴士鉴 , 表示“李越缦列之《文苑》 , 而陶仲彝力争《儒林》 , 不知两传有何轩轾?越缦经学过于湘绮(王闿运) , 而只有《经说》数篇 , 殊不相合 。 从前谈过 , 条理通贯 , 别无专书 , 放下再说” 。 (陈东辉《缪荃孙致吴士鉴信札考释》)或在私情与公心间难以抉择 , 他一度打算将此事“放下再说” 。 数月后 , 始定议:“李莼客列一传于‘文苑’ , 以陶子缜(方琦)附之 , 似乎公允 。 ”今《清史稿·列传》中 , 李慈铭终置于《文苑》 , 而王闿运列入《儒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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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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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荃孙(1844-1919)
张舜徽说 , “余观越缦一生 , 仍是文苑中人物 , 于问学则无与也”(《张舜徽壮议轩日记》 , 739页) , 言似稍过 , 若与李慈铭的同乡后辈蔡元培所奉赠的“旧文学的殿军”一语并看 , 则不得不承认虽不中亦不远矣 。 即便如此 , 他对《清史稿》之“儒林”“文苑”二传仍有不满 , 多予指摘 , 则其心目中理想的清学史当别有所属——
即以《文苑传》叙李慈铭行事而论 , 已多揄扬逾实 , 谓其弟子著录数百人 , 同邑陶方琦为最 , 此不知何所据而云然 。 今乃附方琦于李传之末 , 岂非大冤 。 以余观之 , 陶氏宜别立传于《儒林传》 , 方为得体 。 但观斯例 , 可知其叙次人物而失伦序者 , 正复不少 。 以湘士论 , 列王闿运、王先谦于《儒林》 , 乃独遗皮锡瑞 。 皮氏经学湛深 , 著述弘富 , 论其精诣 , 实在二王之上 。 清世《儒林》 , 又乌可阙其传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