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 二 )


我想把自己受到的这种冲击转换转换成艺术语言去表达 , 但是不管怎么转换 , 以什么样的形式转化 , 都显得很苍白 , 它没有发挥出社会作用 。 这么一个庞大的群体 , 我自己做这么几件作品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 我想着还是要靠政府 , 于是就开始跟医院接触了 。
02
刚开始 , 医院不愿意跟我合作 。
我跑了七八次医院 , 用了将近两个月 。 他们一听我说想先进入病房一周 , 了解患者 , 就说不可能 。 我也找了很多家医院 , 找了当地最大的重庆市精卫中心很多次 , 有一个医生终于“受不了”了 , 帮我对接了宣传科科长 。 科长对这个事情特别感兴趣 , 也很认可 , 但是事业单位没法和我这么一个个人合作 。 她给我出了个建议 , 让我以学校名义和医院合作 。 后来我就找学校开证明 , 整个过程将近半年的时间 , 慢慢和医院建立了关系 。
(这个过程)一个幸运的是我足够坚持 , 另一个幸运是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 。
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
文章图片

苏令林 。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我先进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我在里面会相对自由一点 , 但是也有一个固定的病房 , 属于早期干预那种 , 一共住4个人 。
在医院里 , 主动来找我的病人不是很多 , 但我也遇到比较有意思的几个人 。 有一个好像是博士 , 他跟我聊时间是可逆的、要受力的影响 , 然后在A4纸上写了一大厚沓解释 , 很多公式 。 他说的很多我都不理解 , 我能理解的是时间是个圆形 , 然后时间可逆并不是往回走 , 而是它以多少倍的速度往前行进的时候 , 回到了它刚开始的点 , 反正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样子 。
【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还有一个哥们儿一直追着我聊天 , 因为我是唯一愿意听他聊天的人 。 他说自己是项羽 , 他能感受世界上有很多的项羽 , 就是一个人走了以后 , 灵魂分为好多个去投胎了 。 他一直来找我 , 到后来我不太想听他说话了 , 我就说你别找我了 , 我是韩信 , 咱俩是仇人 。 结果他乐此不疲地继续找我问 , 记不记得上辈子发生什么事情 , 问我为什么要害他 。
我是带着很多的疑问去的 。 我不知道精神病患者是什么样子 ,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原因产生的病 , 产生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 首先是要了解他们 , 然后才能知道我能做什么 。
(精神病患者)至少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 他们比我之前认为的温暖很多 , 也不会是像我之前想的这么可怕、不可理喻 。 他们就算在一种病态下 , 也是有可爱的一面 。
社会对他们的态度让他们感到无助 , 但无助也并不是通过无理取闹来表达的 , 有很多(患者)也理解这样一个(现实) , 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懂事” 。 如果用网络流行语说 , 是懂事得让人心疼那种感觉——他们觉得“我得了病 , 就要离正常人远一点” 。 有人会挺喜欢医院的 , 觉得在医院里 , 他们不会被人瞧不起 。
(精神病患者)并不是像“恶魔”一样存在的 , 在这样一个慢慢(了解)的过程中 , 我觉得应该让他们更好地去面对这个世界 , 有更好的心态 , 也想让社会去接纳他们 。
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
文章图片

苏令林的作品《嘿呦喂(He、you、we)》 , 把病房的家具搬到展览上 。 图片来源:重庆一和艺术疗愈中心公众号
我出来之后 , 做的第一个作品 , 是把我住那个房间的门、里面的东西全拆了 , 把这些家具放到展厅 , 里面藏着患者的手工作品、和患者交流时的剪影视频 。 后面再做的一个作品 , 是以我看到的那个在医院自杀的人为原型做的 。 作品间是一个递进深入的关系吧 , 我的研究生毕业创作 , 是根据(医院里认识的)这样一个人物来进行的——他特别想回家 , 其实也达到了出院的康复标准 , 但是家里人不愿意接他回去 。 他有双相情感障碍 , 家里有弟弟和母亲 , 妻子已经和他离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