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 四 )


我不是教怎么画画 , 而是教他们怎么跟自己构建联系 , 怎么从意识层面上逐渐恢复条理 。 我会从画面上去感知(患者和康复者的状态) , 例如画面从不知所云、凌乱到比较有秩序感 , 这个过程还是非常明显的 。
但是 , 毕竟医疗系统和艺术系统还是不一样的 , 像一个器官移植到另一个人体内 , 它有一个排异过程 , 排异过程还是很难熬的 , 所以进展特别困难 。
艺术疗愈的方式比较自由 , 对患者的限制没有这么多 , 而医院需要对患者做规范管理 , 到什么点该干什么都要安排好 , 很可能某一天患者特别想创作的时候 , 是被要求留在病房的 。 而且人员也不稳定 , 患者可能刚开始好转就出院了 , 还没等到他对艺术疗愈有反应的时候 , 就已经离开了 , 而艺术疗愈需要长期进行 , 才会有一个良好的康复作用——这也是我辞职的一个重要原因 。
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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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障碍者的绘画作品 。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去年 , 我辞职去筹办现在做的这家公益机构(在社区里做艺术疗愈服务) 。 我挑了一个10月10日早上10点10分辞职 , 想着是世界精神卫生日 , 这天辞职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 走的时候 , 我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 , 感觉当初答应要做的事没做到 , 特别愧疚 。 但是也来不及感慨那么多 , 马上就去筹备机构去了 , 前后花了半年时间 , 机构今年三四月正式运行 。
我们机构在小区相当于门面的位置 。 理论上 , 我们欢迎所在社区的任何一位患者过来绘画 , 但实际过来的人很少 , 而且场地空间不大 , 现在艺术疗愈稳定服务的对象就6个人左右 。 目前除了我是全职以外 , 还有一些社工做辅助性工作 , 但基本是志愿者 。
我辞职一段时间后 , 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 电话那头说 , 我出院了 。 我懵了一下 , 是谁出院了?然后她跟我说是谁(以前医院的住院患者) , 还想继续找我画画 , 觉得画画特别有意思 。 我特别惊喜 , 给了她地址 。 现在有两个康复组员是2018年开始在医院里做艺术疗愈 , 出院后主动找我的 , 他们都会定期来社区中心画画 。
艺术疗愈有长期跟踪是更好的 , 如果人真正能感受艺术疗愈 , 它会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
(长期绘画的患者或康复者)并没有直观跟我描述出艺术带来的具体改变 , 他们只会从一些生活习惯描述 , 比如跟家属闹矛盾的时候 , 以前会大吵大叫、控制不住自己 , 现在会静下来想着去沟通 , 然后把想说的话画出来 , 再通过我表达给他们的家属 。
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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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障碍者的创作 。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引导(患者创作)首先是建立信任 , 尊重他们 。 尊重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挺奢侈的事情 。 我跟他们以及家属聊天 , 想要了解他们过往的经历 , 什么时候开始犯病、哪个事件对他的刺激等等 , 然后给他一些心理疏导 , 他觉得跟你一起舒心 , 这就建立了信任的第一步 。
(普通公众)对精神病患者画画这件事挺不能理解的 , 也不懂得去判断画是好还是坏 。 公众的疑惑不仅是对这种艺术 , 更存在于对这个群体的误解或者不了解——更直接一点说 , 对于精神疾病的不了解 , 使得大家病耻感特别强 , 因为得了病之后 , 你的社会竞争力就没了 , 谁会愿意当一个弱者?所以他们很少去主动了解精神病或者心理障碍 。
小区里的居民是不会主动来我们中心了解的 , 来了也是找厕所 。 宣传活动也做过 , 效果不是很理想 , 民众基础没到那一步 , 直接去灌输 , 他们也不理解 , 甚至听到宣传精神病就赶紧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