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 三 )


他已经50多岁了 , 30多岁时进去(住院的) , 有住院、出院、住院、出院这样的反复 。
他一直尝试理解家人 , 他跟我说 , 其实不怪家里人 。 他弟弟没时间管他 , 母亲年龄大了 , 他们(精神病康复者)其实很可悲 , 出去之后 , 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 。 一旦当众生气或者说话声音重一点 , 别人就会认为他病情复发 , 把他管控起来——这算是给他造成的二次伤害 。
他儿子在我做创作那一年去世了 , 是跳江自杀的 。 这件事情对他刺激很大 , 他一直责怪自己——如果出去就好了 , 如果一直陪着儿子就好了 。
(他说的话)让我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 。 我的毕业创作是把他接出来 , 让他陪我一天 , 一起做创作 。 那天我带他去逛美术馆、逛学校 , 他特别感动 , 后面还经常给我写信 。 把他接出来也特别难 , 走程序就走了将近两个月 。 那天他的主治医师 , 还有一个保安、一个护士、两个行政人员一起跟着他 , 一车人跟他出来走一圈 。
我带他出去做创作的时候 , 他说想给儿子写一封信 , 创作内容的一部分是他用毛笔在布上写字 , 原本作品起名叫《家书》 。 到真正起笔写的时候 , 他反而写不出来了 , 说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 我看他有些伤感 , 没有让他继续写 , 所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想跟儿子说什么话 。
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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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令林的作品 。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他到现在应该还在医院住着 。 出院是他最大的一个愿望 , 他说在(医院)里面挺好的 , 但是他就是想出院 。 家里不愿意接他 , 他让我去劝他的家人把他接出来 。
但这种事没办法 , 家属不同意 , 谁都帮不了他(出院) 。 加上他的情绪状态 , 不是控制饮食、定期化疗就能控制住的 , 一个天气变化都可能引起病情复发 , 所以需要调动他自身的疗愈功能 。
所以我们想建一个类似于社区的地方——它不是医院 , 但也像医院 , 类似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第五季社区那样 , 还有日本滋贺县的山间工作室 , 给他们(精神病康复者)一个专门的地方 , 让他们的生活和工作都在社区完成 , 不会因为外界刺激受到二次伤害 。 但这在国内很难实现 , 除了医院没有地方能够提供一个康复的空间 , 至少近期是不可能的 , 所以我想做一个艺术疗愈中心 。
03
我在研究生阶段和医院的合作有两年 , 正好有机会碰到当时的院长 , 聊了一下我对于精神障碍的理解 , 还有精神障碍者康复的设想 , 他直接问 , 你毕业之后愿不愿意来医院工作?
我就进去(医院工作)了 , 开始做精神健康工作的尝试 。 当时我是基于医院康复科的角度 , 去构想做一个艺术疗愈中心的 。 病人入院后 , 除去治疗、定期吃药 , 其他时间都是用来做康复的 , 我想用艺术中心给他们做一些艺术疗愈康复 , 同时也做学术研究 。 还有一些创新的设计方案 , 包括音乐治疗区、艺术市集等 , 但后来医院政策指向变化 , 这些方案都停掉了 。
仅仅保留了绘画疗愈——在康复科的名义下开展画室 , 患者定期来绘画 , 短期和长期的住院病人都会来 。
病房|一个雕塑系毕业生的“转型”,从住在精神病院、和病人交朋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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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绘画的住院患者 。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其实艺术疗愈分很多流派和形式 , 简单划分的话 , 一种是大家集中起来一起画画 , 然后分享;第二种是通过画东西 , 让医生分析你的心理 , 分析你潜意识的想法 , 其实它严格来说不属于艺术疗愈 , 而是医学上的辅助诊断手段 。 至于像我做的 , 是一种创作性优先的艺术教育方式——以艺术为出发点 , 从康复组员开始绘画 , 在半年至一年时间里 , 通过和他们沟通 , 看画面上的演变过程 , 从(画面)语言表达的角度去分析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