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斯蒂芬·茨威格诞辰140周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神流亡者( 二 )


于是 , 我们看到成年后的茨威格从维也纳走出 , 迈向广阔的世界 。 他在欧洲各国自由往来 , 在世界各地无拘无束的旅行 , 过着一种世界性的生活 。 在萨尔斯堡城卡普齐纳山上的家中 , 茨威格接待来自世界范围的各界精英——包括著名作家高尔基、罗曼·罗兰、诗人里尔克、心理学家弗洛伊德、音乐家理查·施特劳斯等等 , 他将这座山居称为“一所欧洲人的房子” 。 在此 , 他们畅谈理想、艺术与人生 , 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而愉快的时光 。 茨威格的国籍是奥地利 , 他用德语思考和写作 , 但他同时精通多国语言 , 他的心灵超越了民族、国家和语言 , 他属于全欧洲 , 属于全世界 。
就这样 , 在茨威格的生命中 , 维也纳不只是他的故乡 , 更是他的精神家园 。 当他和他的精英朋友们从山顶居所的阳台上眺望美丽宁静的风景时 , 又有谁会想到 , 正对面的贝希特斯加登山上 , 有个坐在那里的男人有一天会毁了这一切 。 1938年 , 当茨威格位于萨尔斯堡的收藏丰富的私人图书馆被纳粹烧毁之际 , 他生命的一部分也随之而去了 。 那个“昨日的世界”只能小心翼翼地化入他的小说和自传 , 如《普拉特尔的春天》、《家庭女教师》、《奇妙之夜》、《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旧书商门德尔》 , 以及那本大名鼎鼎的《昨日的世界》 。 随着两次惨绝人寰的世界大战 , 以及纳粹对犹太人的无情迫害 , 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沦为“此情可待成追忆” , 就像那昨夜星辰昨夜风 , 再也无从寻觅了 。
精神的流亡
虽然茨威格的流亡生涯是从希特勒上台的次年(即1934年)开始 , 但从一战结束的那段岁月开始 , 他的精神流亡史已经展开 。 在《昨日的世界》中 , 他写道:“一九一九、一九二〇、一九二一——奥地利战后最艰难的三年 , 我是在萨尔斯堡与世隔绝的状态下度过的 。 我已经放弃了有朝一日重见世界的希望 。 ”尽管这一希望一度重现 , 但那个风华自足的维也纳飘然远去 , 欧洲文化的黄昏正在悄然降临 。 一战时 , 一个叫斯宾格勒的中学教师躲在慕尼黑昏暗的贫民窟中埋首写作 , 在烛光中完成了惊世之作《西方的没落》 , 该书第一卷和第二卷分别出版于1918年和1922年 。 生性敏感的茨威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日落西山的窘境(《昨日的世界》中即有一章名为“日落西山”) , 却又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争取欧洲的精神统一 , 这是他毕生奋斗的理想 , 也是他一生的悲剧之缩影 。
于是 , 茨威格在世界各地东奔西走 , 在瑞士、荷兰发表演说 , 用法语在布鲁塞尔的艺术宫演讲 , 用意大利语在那座具有13世纪艺术风格的佛罗伦萨的历史性大厅里——米开朗基罗和达·芬奇曾在那里就座过——发表演讲 , 用英语在美洲——从大西洋此岸到大西洋彼岸的讲学途中——发表演讲 。 这还不够 , 他还启动了一系列最终形成欧洲人文主义精神画廊的庞杂研究 , 其中专著《鹿特丹的伊拉斯谟》为我们留下了最重要 , 而且依旧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描述 。 歌德、荷尔德林、克莱斯特、尼采、里尔克、赫茨尔、弗洛伊德、施尼茨勒、马勒、布鲁诺·瓦尔特和优塞福·罗特等名字吸引了茨威格的注意 , 这或许是意料之中的 。 但他还写了整整一本关于巴尔扎克的书 , 还有但丁、蒙田、夏多布里昂、圣伯夫、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勒南、罗丹、布索尼、托斯卡尼尼、兰波、詹姆斯·乔伊斯等等 。 他留下了或许是欧洲历史上最出色的人物传记 。
所有这些人物和名字 , 就像茨威格的精神流亡地图上的一个个站点 , 连缀起那个渐行渐远的昨日的世界 。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属于人文主义精神传统中的大师 , 既有继承者 , 也有反叛者 , 却都整合进他心心念念的“欧洲的精神统一”的宏大版图中 。 为此 , 他自创了一种“三联法”来写作人物传记 , 即将彼此勾连、映照的三个人物放进一本书里 , 恰如音乐上的对位法 。 就这样 , 他用这种方式一共写了九位人物 , 总其名为“精神的建筑师” 。 这种写法的意旨 , 他在《三大师传:巴尔扎克、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英文译本序言中便开门见山地阐明:“我尝试用对比和类似的方式 , 把诗人型的人物的特色作类型概括 。 ”他将历史资料和小说笔法熔于一炉 , 创造了一种崭新的“精神传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