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斯蒂芬·茨威格诞辰140周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神流亡者(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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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棋的故事》
短暂的激情过后 , 茨威格在平静的孤独中重读了蒙田的《随笔集》 。 他猛然发现 , 这位同样离群索居的法国怀疑论哲学家对世界的悲观情绪 , 与他此时的心境是如此契合 。 他写道:“为了能真正读懂蒙田 , 人不可以太年轻 , 不可以没有阅历 , 不可以没有种种失望 。 ……唯有经过磨难和有阅历的人才会赞赏蒙田的智慧和伟大 , 对此我有切身体会 。 ”在平静的绝望中 , 茨威格夫妇于1942年狂欢节期间将修订好的遗嘱交给律师 。 自杀的前一晚 , 茨威格与邻居菲德尔夫妇相约见面 , 其实这是最后的告别 。 主人的平静没有让客人有任何异样的觉察 , 两位男士还下了一盘棋 , 这也是茨威格人生中最后的棋局 。 午夜时分 , 茨威格夫妇将客人送回了家 。
1943年2月23日 , 当警察到达现场时 , 发现茨威格夫妇穿戴整齐、安详地躺在住所的地上 , 死亡时间约为凌晨时分 , 系服毒自杀 。 随后 , 另外几位友人也赶到这里 , 其中包括了巴西作家协会主席舒查 。 他随即向巴西总统提议 , 为这位深受巴西人民爱戴的流亡作家举行史无前例的国葬 。 葬礼当天 , 总统亲自主持仪式 , 成千上万的民众为他送葬 。 有人说 , 茨威格太心急了 , 如果能多坚持两年 , 整个世界又将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 其实 , 与其说茨威格死于对纳粹暴政的绝望 , 不如说是死于对欧洲文化不可逆转的没落的绝望 。 对于视“文化高于政治”的茨威格来说 , 这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痛 。
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 , 茨威格的自杀不由地让人联想到王国维之死 。 静安先生身处动荡的乱世 , 中国面临着方向的抉择 。 先生躬身耕作的旧学日益凋敝 , 尽管他用西学的方法为旧学研究注入新的生命 , 他的学术成果不仅为国内、甚至国外学界所瞩目 , 但是他已经感到“一个时代的终结” , 中国传统文化的没落不是他以一己之力可以力挽狂澜的 。 那个曾延续了几千年的灿烂古文明的消失对他而言 , 是一种“侮辱” , 一个“世变” 。 他能选择的 , 就是与他挚爱的传统文化同归于尽 。 对于茨威格而言 , 同样如此 。
著名作家克莱夫·詹姆斯用40年的时间完成了一本大书《文化失忆:写在时间的边缘》——一部介绍自由人文主义传统“独出机杼的核心纲要” 。 由姓名字母A到Z铺陈的百篇历史人物评论勾画出了一幅暗淡了的群星闪耀图 , 茨威格成了全书的绝佳句点 , 正如詹姆斯的评述:“斯蒂芬·茨威格是很适合给本书画上句号的名字 , 因为他的生活、工作、流亡和自杀结合起来概括了前述许多内容:面对令人绝望的环境 , 却想要有所作为的故事 。 ”今天 , 我们纪念茨威格 , 不仅是纪念他杰出的创作和著述(包括数量巨大的诗歌、小说、戏剧、文论和传记) , 更是追忆和纪念那个远去的黄金时代 , 那座迷人的永恒之城——维也纳 , 以及那个时代和城市所承载的不朽精神 , 正如陈寅恪为王国维所撰的那篇影响深远的纪念碑文的结语:“先生之著述 , 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 , 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 , 自由之思想 , 历千万祀 , 与天壤而同火 , 共三光而永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