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专访|徐则臣:我们对“意义”都有自己的认定( 六 )


徐则臣:过去“游击战”比较多 , 打一枪 , 换一个地方 , 换个地方再打一枪 , 经常是孤立地看待世界 。 现在更喜欢打“阵地战” , 旷日持久也在所不惜 , 打一场是一场 。 只有这样 , 才能真正把一个个问题搞清楚 。
小说并非无所不能 , 尤其是单篇小说 。 长篇尚好 , 体量够大 , 空间充足 , 你可以把很多问题弄明白 , 短篇小说不行 , 写得再好 , 也没法把这一块内容全部倾尽 。 写到了我这个年龄 , 一旦对某一方面有疑惑或感兴趣 , 就希望动了手能把这一块“彻底清理”掉 , 而不是挠两把就走 。 既然一个短篇搞不定 , 我就写一个系列 。
系列小说对你的小说技艺也是一个巨大的磨练 。 第一篇最容易 , 越往后写越难 。 那感觉就像进了一个陌生的人群 , 随便走 , 走多了 , 陌生人都变成熟人了 , 每走一步都得嘘寒问暖 , 你得考虑有针对性地说点什么 。 这其中的逻辑突然就如蛛网般地展开了 , 结构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创新能力将全方位面临挑战 , 所以系列小说必然越写越慢 。
我现在考虑作品 , 喜欢以本(书)为单位 , 不是贪大 。 只有以一本书为单位的时候 , 你才能让自己沉下心定下神 , 认认真真弄明白一个东西 , 否则容易蜻蜓点水、走马观花 。
人物|专访|徐则臣:我们对“意义”都有自己的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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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西郊故事集》
澎湃新闻:你以前在一次采访中说过 , 写一个小说就是要解决一个问题 , 现在的话 , 写一本书也是要想要解决一个问题 。 我想这可能也和你的年龄变化有关 , 你越来越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 越来越觉得以前的视角和容量没有办法承载现在的内心 , 这有点像我们这行 , 想要了解事实 , 就不能只听一个人讲 , 要多方多面地了解 , 才可能靠近真相 。
徐则臣:没错 , 现在处理一个问题 , 你必须得考虑它的周边 。 过去写一朵花 , 盯紧着它就行了 , 现在我肯定要把花的周边环境全都考虑进去 。
澎湃新闻:这是一个变化 。 另一个变化 , 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现在的小说要比早年的温和?这个温和的意思是故事的戏剧性冲突减弱了 , 更平和了一点 。 比如《天上人间》的结尾 , 子午发生意外 , 死了 , 作为女性读者的我会为闻敬感到特别悲伤 , 那看《青城》这本的时候就挺紧张这些姑娘会不会遇到不幸 。 最后三个故事都是开放性结尾 , 以我自己来说 , 我更愿意把它们往温暖的地方想 。 我感觉作为写作者的你 , 这些年也越来越有一种慈悲的心态 , 就是不想让读者那么绝望 , 你有这个感觉吗?
徐则臣:的确是 , 生活还是常态多 , 异态和变态毕竟不是主流 。 我记得王安忆老师说过类似的观点 , 大意是她理解的小说主要是针对生活的常态 , 过于戏剧性的冲突她兴趣不大 。 我很赞同 。 烟火日子 , 事儿再大能大到哪儿去?当然 , 不是说生活中就没有戏剧性冲突 , 而是说 , 写冲突要把它做得足够自然 。 托尔斯泰的安娜最后卧轨之死 , 也不是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惊雷 , 它是一个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过程 。 我越来越喜欢自然本色同时也宽阔的小说 。 什么是宽阔?宽阔是指作者对生活和人物更人性化的理解 。 轻易别把人往死角处逼 。 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的死角?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 你总能找到办法 。 尽量别极端和偏执 , 更别刻意极端和偏执 。
澎湃新闻:最后我想问一个关于“世界”的问题 。 之前评论家会根据你小说背景发生地划分“花街”系列、“北京”系列、“校园”系列等等 , 《青城》是一个发生在成都的故事 。 在一般中国人看来 , 北京意味着一个更广大的世界 。 如果把北京看成“世界” , 你以前的小说多是到“世界”去 , 《青城》则是从“世界”来 , 仿佛有一个从地方看世界到从世界看地方的观察视角的变化 , 这是有意识的转换吗?这是否也意味着你对地方(故乡)、世界(北京)以及二者关系有了新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