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潘天舒、唐沈琦|“化作千风”:日本新兴葬式( 三 )


葬式佛教给村庄带来了等级鲜明的葬礼制度 。 村庄里的大家族给寺庙捐赠了数额庞大的布施金 , 因此可以在逝世后获得“院号” 。 院号的“院” , 原指寺庙的建筑物 , 是一种规制较高的戒名 , 一般授予那些社会地位较高的檀家 。 获得院号 , 被视作家族的殊荣 。 一般的家族则被授予普通戒名 。 对大部分村民而言 , 丧葬主要由村庄内部的互惠机制所接管 , 这一风俗沿袭至今 。
1980年前后 , 基于对山梨县村庄的调查 , 岛田裕巳发现 , 当地普通村民的丧葬花费甚少 。 在村庄里 , 一旦有人过世 , 家属会将一切丧葬事务都交由“葬礼组”处理 。 葬礼组主要由村民组成 , 是一个在村庄内部反复流转的、酌盈济虚的组织 , 具有公共性与互惠性 。 村民通过葬礼组帮助别家操办丧葬 , 日后自家有人逝世 , 别家也会帮助自己 。 葬礼组重义轻利 , 不收取钱财 。 营建坟墓也不需要太多花费 。
日本社会一般采取“两墓制” , 坟墓由两部分构成 , 一部分是埋葬遗体的“埋葬墓” , 另一部分是用以祭祀的“祭拜墓” , 两者存在空间上的明确区隔 。 日本民俗学界的部分学者认为 , 埋葬和祭祀之所以被区分 , 可能在于人们“避讳死亡之不洁”的心态 。 在很长一段历史中 , 村庄只设立埋葬墓 , 而不设立祭拜墓 , 只有村庄头人或大家族才会设立祭拜墓 。 随着村庄的经济状况的改善 , 修建祭拜墓的村民也逐渐增多 。 若是埋葬在村里的公共墓地内 , 则几乎不需要任何花费 , 即使设立祭拜墓 , 也只是制作一个简单的石碑 , 花费有限 。
佛教|潘天舒、唐沈琦|“化作千风”:日本新兴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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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墓地
丧葬的道义共同体也延展到业缘组织 。 二十世纪中后期以来 , 村庄里的年轻人纷纷前往大都市的企业打工 , 葬礼组的职能交由大型企业来运作 。 当时 , 日本企业形成了“日本式经营”的特色 , 企业对员工设置终身雇佣制、年功序列制和工会制 。 企业对员工而言 , 具备“家”的属性 , 员工资历的增长与企业的利益息息相关 , 企业对员工进行家长式的督护与照拂 。 因而 , 两者的道义关联非常紧密 , 并且 , 这种道义关系和亲属关系较为类似 。 自然而然地 , 企业也承担了看顾员工身后事的职责 。 一旦有员工去世 , 在企业的组织下 , 其他员工会去帮忙操办丧事 , 也会一起出席丧葬礼 , 这种形式的丧葬被称为“社葬” 。 参加社葬的人中 , 很多都是与逝者所在的企业存在业务关联的其它公司的员工 , 即便与逝者不存在私人交情 , 为了维持两家企业的业务往来 , 他们也会出席 。 这一现象 , 在企业的高层管理者中尤为常见 。 二十一世纪 , 随着全球化的趋势 , 企业的运作模式发生变化 , 雇佣关系不再稳定 , 人员流动性增大 , 企业与员工的道义关联被削弱 , 很少再有企业操办员工的丧事 , 出席丧葬的企业员工的数量锐减 , 丧葬规模开始缩小 , 仪式内容开始简化 。
在日本社会的结构分化中 , 现代性悄然改变了人们的日常生活 。 往日的村庄共同体被瓦解 , 生产与消费的场所与日常生活的空间互相割裂 , 以城市与乡村为分野的空间区隔 , 造成现代生活与团体记忆的隔断 。 村庄的年轻人涌入都市 , 寻求更多的谋生机会 , 家族墓地无人打理 , 荒草丛生 。 人们也很少在家中布置佛堂 。 在传统的和室中 , 有拉门和横梁 , 可以在高处摆放逝者的遗照 , 而今 , 居住空间变得狭小 , 人们很难再腾挪出祭祀祖先的仪式空间 。 如今的日本乡村 , 由于空间的低密度以及公共交通的欠缺 , 愈发呈现出“汽车社会”的形貌 。 日本郊县的汽车普及率高于东京、大阪等都市 , 汽车是联结村庄与外部世界的重要载体 。 同时 , 由于远郊的地价相对较低 , 人们在乡村举办丧葬并置办墓地 , 以压缩丧葬成本 。 在当代日本社会 , 人们驱车去乡村参加丧葬 , 在市郊给逝去的亲属置办墓地 , 在彼岸节或盂兰盆节驱车去扫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