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潘天舒、唐沈琦|“化作千风”:日本新兴葬式( 四 )


人们仅仅在特定的时间节点与空间场所参与丧葬 , 丧葬开始逐渐远离人们的日常生活 , 不仅产生了物理的距离 , 也产生了文化的距离 。 人们将丧葬和日常生活加以区分 , 空间的区隔与时间的节点 , 则强化了这一区分 。 丧葬成为一项特殊又遥远的事务 , 与日常的喧嚣遥遥相望 。 日本社会提倡父母与子女间保有“汤还没凉的距离” , 既亲近 , 又有一丝边界与疏离 。 那么 , 逝者与生者的距离应是几何呢?
“死的生意”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 , 日本在战后形成一股婴儿潮 , 这一时期出生的人被称为“团块世代” , 是六十年代中期国家经济发展的主力 。 二十一世纪后 , 曾经的社会“脊梁”开始面临衰老和死亡的问题 。 近年来 , 日本的死亡人数年年攀升 , 对殡仪、墓地的需求也在增长 , 丧葬行业迎来刚性的需求和多样化的市场 。
日本丧葬的商业化 , 始于近代的社会变革与工商业发展 。 人类学者铃木光(Hikaru Suzuki)在民族志《死之价:当代日本的丧葬行业》中对日本丧葬行业的脉络、现状与特征进行描述与分析 。 明治维新期间 , 皇族和华族之下的“四民” , 即“士、农、工、商”的身份区隔被废止 。 在这一变革时期 , 丧葬成为公开展演身份跨越、阶层混融的社会景观 。 常有富人模仿江户时期的大名 , 采用奢侈的棺木 , 启用浩大的仪仗队 , 游走于大街小巷 。 仪仗队里有一群舞者 , 拿着伞、刀剑箱、旗帜和长矛 , 训练有素 , 动作娴熟 。 在当时 , 丧葬仪式的操作与展演已成为一项技艺 , 并逐渐发展为一种职业化的领域 。 同时 , 城市开始开设殡仪馆 , 为丧葬的商业化提供场所 。 例如 , 建于1887年的东京殡仪馆(Tokyo Sōgisha) , 是东京最早的殡仪馆 , 为人们提供佛教丧葬或神道教丧葬 。 殡仪馆的从业者主要源自各类棺材铺、铜铺、工艺品店或家具店的工匠 , 他们最初多为丧葬用品的零散供应商 。 由于丧葬行业的高额利润 , 工匠纷纷转业 。
佛教|潘天舒、唐沈琦|“化作千风”:日本新兴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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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 , 日本的葬礼游行
大正时期 , 理性主义成为主流的社会思潮 , 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原则系统性地弥散于社会生活:交通系统得以发展 , 人们克服了空间距离的阻力;公共卫生学和防疫理念被广泛实践 , 在公共空间的生产与规划中 , 火葬场被区隔于日常生活的空间之外;社会精英阶层开始崇尚卫生和理性的丧葬理念与实践 。 因此 , 在大正时期 , 丧葬仪仗队不再流行 , 礼仪变得简朴 , 人们更关注告别式上的悼词与演说 , 哀悼的内容比形式占据更重要的位置 。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左右 , 日本部分殡仪馆开始向美国等地引入殡仪车(hearse) 。 尽管殡仪车被装饰得殊为华丽 , 但它的核心功能在于动能和效率 , 能穿梭于城市 , 以高效、卫生、安全的方式移动遗体 , 适应城市的空间特征与时间节奏 。 因而 , 近代日本丧葬行业的商业化是现代性的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的产物 。 丧葬行业关注现代社会中人们对死亡的认知与情感 , 关注人们面对死亡时所产生的需要 , 关注社会对死亡与丧葬所形成的信仰、观念与思潮 , 并通过商业化的应对模式和整合性的组织模式 , 生成一套契合社会结构、风俗变迁以及个体需求的商业实践体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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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殡葬博览会
当代日本丧葬行业的实践领域不断聚合并扩展 , 形成高度专业化、环节化和体系化的商业组织 。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来 , 不同种类、体量和区域的丧葬企业或丧葬业者进行同业整合 , 形成商业互助体系(MAS, The Mutual-Aid System) , 并组织“全国婚礼与葬礼互助协会”(NMAA, the National Wedding and Funeral Mutual-Aid Association) , 将丧葬礼分化为不同的专业环节 , 每个环节由不同的丧葬公司或丧葬业者接管 , 并通过链条式的衔接 , 形成体系化的丧葬服务流程 。 同时 , 丧葬行业与金融行业合作 , 形成丧葬的融资体系 。 人们可以预先购买互助合作社(MAC, Mutual-Aid Cooperative)的会员 , 当亲属去世后 , 可以通过会员制分期支付丧葬费用 , 并购买到部分价格较低的丧葬用品 , 这项商业制度以地方网络的形式涵盖日本各个区域 。 一旦死亡发生 , 人们打一个白事电话 , 便可以接触到整个丧葬业务网络 , 从白事费用的借贷 , 到操办丧葬礼的各项流程 , 都较为明确和条理化 。 由此观之 , 日本丧葬行业试图和社会各领域融合 , 生成社会性的商业实践 , 死亡也在成为一项社会性的事务 , 被各类商业主体建构的实践网络裹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