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秋月$评童中焘

评童中焘
“映道:童中焘中国画笔墨传习展”书面发言
寒 碧
我讲两点:一个是规定议题,即关于“笔墨”或“笔墨表现”。另一个是我有会心的童先生,我能看到而非必真确的这个人,包括对其创作路径和艺术成就的个人感悟。
这一辈国画家中,童先生比较特殊,关系于他的讨论,困难在找到契合。“好学深思,心知其意。”童先生喜史迁,多次引这句话,当不是随便说的。他的艺术创作、包括学术研究,也包括这次“笔墨表现”的议题设定,我们能否“心知其意”、或者可否少生误解,我个人并不是很有把握。童先生崖岸很高峻,实情是精神太孤独,又是老派知识人作风,同意即点头,不喜则摇首,往往真知灼见,就在沉默之中,需要会其微旨。有时我从网络上看到他不得已接受的访问,有文字,有视频,都讲文化价值或普遍公设:“继承之道创新之路”、“传统之深笔墨之高”、“中国是这样西方是那样”之类,给人以“老古板”的抱守印象,甚至是立场占位、结论优先的大放厥词。我就提醒自己,设法“会心微旨”,这个“微旨”的运思独成,在于不同的积工累力,或曰透彻的实践智慧。也就是说,童先生所讲的这个“笔墨”“传统”,和我所知的这个“笔墨”“传统”,其深浅、高低、宏隘,相距不可以道里计,首先应该用心较分寸,然后知道自己差得远。这也牵涉所谓的“老派知识人”作风,他骨子里其实很谦逊,仰心企意于老前辈,特别不情愿谈自己。我曾把他拉去建德江畔,胥口古渡聊了数日,交谈中反复问他的笔墨自得,可他根本不理会,大谈黄子久,不然黄宾虹;又问他对自己的哪些作品最满意,答曰潘天寿某画某字特别好。每次谈话绝无例外,保证做到答非所问。他是警惕抬高自己,贵文德而贱文弊,想想章实斋所议文教,前辈们都是这个样子,我就不再难为他了。
昔贤讲“学问一道,师友为急。”这个“急”,不是紧迫,而指紧密,刘熙推音谓“及”:“操切之使相逮及”,就是切合、相得、重视。童先生与我相逮及,即“师友为急”的忘年交,假如用故事打比方,有点像稼轩视岳珂。有朋友不解其故,说童先生难接触,很“刚”,很“倔”,很“傲”,很固执已见;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且你们对艺术的看法并不是同视角的,在一起难道不争吵吗?这种观察疑问,不是没有理由,只是浮于表面。我们是不可能不争吵的,彼此也不会留情面的,比如他一再痛击我对当代艺术尤其当代水墨的关注,我编《诗书画》杂志,沒听他怎么表扬,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你发的画太差了!”而对他关于“中国是这样、西方是那样”的宣导,我认为是本质化的决定论,会压制反思性的抗拒力,也根本不赞成这个思路。类似的争吵很多,却不涉俗情俗礼,而只重“学问一道”,他会长留辩难馀地,既不倔也不傲,主见而非执见,反倒见出宽和。我看他书序谈及“离合变通”,就想到《易》教所谓“刚柔立本”,刚柔立本即性命为经,离合变通则因时顺理,童先生是服于理的。他还有很“柔”的一面,这一点我稍后再讲。
关于“笔墨表现”。童先生这部专书,取名《中国画笔墨的实践与思考》,甚好,朴落,比“表现”宽大。他不是沒有理论化的企图,应该是意识到了理论性的困难、著述的困难和阅读的困难,干脆讲经验感受,能具体嘉惠读者,有些问题他谈得很透,若专于理论推演,就可能隔靴搔痒。他这个展题也是深思熟虑的,“映道”和“笔墨传习”,有大判断,有小结裹,就把授受、教化、创作、研究等贯穿了,这在时下出书和展览一哄成醉的风气里,体现为持之有故、望之俨若、近之蔼如的正气与实在、理智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