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木心逝世十周年

他来得太晚了。
对于认识木心的人、读到木心的人、他自己,以及汉语写作来说,都是如此。
他被更多人认识的时候,已经是位长者,人们愿意尊他为老师,听他慢吞吞地讲课;后来,他拥有了更多读者,《文学回忆录》让他备受年轻人的喜爱,相见恨晚。但对羡慕张爱玲年少成名的木心来说,自己却等到79岁,才第一次在大陆出版书籍。最初的《哥伦比亚的倒影》,也没能掀起阅读的热潮,只是本冷冷清清的文学作品,他依然渴望着能被更多人看到。然而,等到让他成为一种现象的《文学回忆录》出版时,已经是2013年,那时他已经辞世。
等到他更多的作品出版,人们才意识到,或许对整个汉语写作来说,他也来得太迟了。那种干净的、没有受到上世纪任何文化运动影响的文字,天然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或许以后,他还有更多的迟到——对他文学观念的公正评价、对他作品的真正理解、《诗经演》等书籍中耗费的心血、更多尚未面世的遗作手稿、画作……在现代,他慢吞吞的姿态与社会生活的快节奏格格不入,但也正是这种格格不入,吸引了更多人跟着他的影子,安静而缓慢地前行。
木心先生于2011年12月21日因病逝世,距今已十年。本文是浙江大学文学院教授许志强为纪念木心先生逝世十周年所作文章。(导语撰文:宫子)
纪念木心逝世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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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新京报·书评周刊》12月17日专题《迟到的人——木心逝世十周年纪念》的B02-B03。
「主题」B01丨迟到的人——木心逝世十周年纪念
「主题」B02-B03丨木心的汉语欧罗巴之旅
「主题」B04-B05 | 对谈 | 闲聊木心
「思想」B06-B07丨丸山真男也“转向”了?
「主题」B08丨木心:不受传统束缚的转印画
撰文 | 许志强
诗人的典型气质
木心先生二〇〇六年回国,到他去世,这中间我见过他三次。
前两次是在他临时下榻的乌镇通安宾馆,后一次是在晚晴小筑(今之木心故居)。拜访时间有长有短,印象都很深刻。
纪念木心逝世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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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他刚回国时身体状况不大好,腿脚不便,走路用拐杖。半年后就恢复得很好了,气色红润,身板硬朗,坐着谈话时,阳光照着他的脸,白发奕奕闪亮,婴儿脚掌一样的大耳朵红彤彤的半透明,让人看着很是高兴。
晚晴小筑那次,他给我看画,将几十幅画作(多半是石印画)一张一张在地上铺开,他蹲下,起立,把画纸拿来拿去,一点都不显得疲累。
分别时送我到院门外的公路上,连外套也不穿;说下次见面聊。谁知隔年惊闻噩耗,先生遽尔辞世,和读者和亲友永别了。
他在诗中写道:“永恒便是无尽的呆愕。”那么,现在,永恒归属于他,呆愕则留给爱他、亲近他、不相信从此永别的那些人了。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十周年祭。
这十年里,读他的书,讲他,怀念他。他活着时,去拜访的次数少,他去世后,也未写过什么文章纪念,想来就觉得愧疚。木心先生把我当作晚辈中的一个朋友,交往不多却少有隔阂。
说起我对他的回忆,说的就是他老人家的举止言谈,有点像客厅轶事见闻之类。除了因为交往少,私下了解有限,我想这主要还是基于他诗人的典型气质或属性吧。
诗人是灵长类物种中的语言寄生物;可以说诗人是语言的在场,正如商人是金钱的在场,政客是权力的在场。回想起和木心先生见面时的点点滴滴,眼前浮现的便是他的言谈、神态和语气,而那是十分令人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