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凯文 梁涛|荀子思想新论纲( 三 )


二、隆礼重法 , 积善成德
荀子的政治理想是建立“使其欲利不克其好义”(《荀子·大略》)的良善秩序 , 这就涉及礼义法度的建构问题 。 儒学以仁、礼为核心 , 仁是价值精神 , 礼是外在秩序 。 孔子讲“人而不仁 , 如礼何”(《论语·八佾》) , 是以仁释礼 。 又称“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 , 是以礼成仁 , 认为建构起好的政治秩序便是仁 。 荀子主要延续的是后一方面 , 他从性恶心善的角度对礼何以必要、何以可能做出说明 , 对儒学理论做出丰富和发展 。
荀子明确感性欲望是人的本性 , 但也清醒地认识到放任欲望可能导致的危险 。 “人生而有欲 , 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 , 求而无度量分界 , 则不能不争;争则乱 , 乱则穷”(《荀子·礼论》) , 欲望、欲求是人性客观表现 , 但倘若没有“度量分界” , 就会陷入彼此争夺 , 导致混乱、贫穷 。 但由于人有理智 , 有先知先觉者意识到争夺、混乱的危害 , “先王恶其乱也 , 故制礼义以分之”(《荀子·礼论》) , 建构礼义秩序对资源进行合理分配 。 表面上看 , 礼义的制定限制了人们部分欲望的满足 , 但制定礼义的目的则是为了“养人之欲 , 给人之求”(《荀子·礼论》) , 是为了更好满足人们的欲望、欲求 , “故礼者 , 养也”(《荀子·礼论》) 。 在这里 , 群体利益的普遍满足是通过对个体无限欲望的适当限制来实现的 , 确立“度量分界”方能定分止争 , 这就是礼的起源 。 荀子不仅谈礼 , 也谈法 , 礼和法相互联系 , 各有侧重 , 共同构成一个有机整体 。 礼以周文为典范 , 以惯例、习俗为基础 , 是历史文化的积累与传承;法是根据礼的精神制定的各种具体法令法规 , “礼者 , 法之大分 , 类之纲纪也”(《荀子·劝学》) , “礼义生而制法度”(《荀子·性恶》) 。 礼具有价值性 , 侧重对人性积极面的成就 , 不仅肯定、满足合理的欲望、欲求 , 同时还包含对人性之善的提升与成就 , “积文学 , 道礼义者为君子”(《荀子·性恶》) 。 法具有强制性 , 重在人性的消极面的节制 , “百吏畏法循绳 , 然后国常不乱”(《荀子·王霸》) 。 礼、法在具体实施中有先后之序 , 环环相扣而各尽其用 , “明礼义以化之 , 起法正以治之 , 重刑罚以禁之”(《荀子·性恶》) 。 礼的滋养、引导与法的约束、控制相结合 , 构成一套立体、综合的治理方案 , “隆礼至法则国有常”(《荀子·君道》) 。
孔子主张“道之以政、齐之以刑 , 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 有耻且格”(《论语·为政》) , 重视德、礼的引导作用 。 孟子道性善 , 相信在“制民之产”的前提下能够通过教化实现人性的自我启迪与完善 , “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下》) , 但在具体的治理手段、规则上论述有所不足 。 荀子由于持性恶心善说 , 既有对人性昏暗面的警觉 , 又不失对人性中知善、好善、为善能力的肯定 , 针对人性的复杂就必须予以针对性的规范 , 是为礼法并举、“隆礼至法” , 对儒家政治思想是一个重要发展 。
隆礼重法不仅是社会治理的需要 , 也使人的道德完善成为可能 , 通过学习、实践礼法就可以“化性起伪” , 进而“积善成德” 。 儒家向来重视“学”的作用 , 孔子讲“学而时习之 , 不亦说乎”(《论语·学而》) 。 孟子基于性善论而将为学功夫转向内省反求 , “学问之道无他 , 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 。 荀子则从性恶心善的人性论出发 , 承认人难以完全依靠内在道德禀赋的扩充自然趋善 , 而需要通过心的认知能力向外学习 , 求诸礼义师法 , 方能“化性起伪”而成就善 。 “今人之性 , 固无礼义 , 故强学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礼义 , 故思虑而求知之也”(《荀子·性恶》) 。 性虽然不具有礼义 , 也不知礼义 , 但由于人有心 , 心好善、知善、行善 , 故“强学而求有之”(《荀子·性恶》) , “思虑而求知之”(《荀子·性恶》) , 可见心乃学习礼义 , 积善成德的动力和关键 。 心与荀子的另一个重要概念“伪”密切相关 , 荀子的伪首先是指心的思虑功能 , “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荀子·正名》);其次是通过礼义师法的经验学习而获得的社会性养成 , “虑积焉 , 能习焉 , 而后成谓之伪”(《荀子·正名》) 。 心之思 虑是“学”的知能前提 , 礼义法度是“学”的媒介与对象 , 心通过学习、实践礼义 , 最终“化性起伪”而“积善成德” , 完成理想人格的塑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