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舟人|洞天寻隐·纪念|范华:施舟人,汉学界的一位道士( 六 )


尽管施舟人总是站在道士的立场上反驳他们的对立者 , 但是他并不会将其从历史的进程中孤立出来 , 相反 , 他表明 , 道教在任何时期都是历史的一部分 。 遗憾的是 , 只有少数学者在离开了校园 , 进入田野时 , 才会式意识到了这一真理也适用于当下;在那里 , 道士每天都在举行各种仪典 。
通过讲座、研讨会和福州的研究中心 , 施舟人在中国广为人知 。 他深深吸引了他的听众 , 其中也包括在个人与机构层面给予他以支持的官方人士 。 施舟人与他们分享人所罕知的历史 , 在中国的改革时代中 , 这意味着可供开发的文化遗产 , 包括用于旅游 。 施舟人总是避免肤浅的论断 。 他在所有的领域都展示了一种从道家历史观出发的原创性思维方式 , 却从未试图将任何道教方技引入西方 , 尽管这种做法屡见不鲜 。 施舟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出世的隐士 , 当他初到达福州时 , 便打算成为一位“本地知名人士” 。 他重新探索了作为道教圣地系统的三十六洞天与七十二福地 , 这一题目在最近已经吸引了大批研究者 。 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向世界证明 , 道士群体是最早的环保主义者 , 其历史可上溯至约两千年前 。 他们依据宗教戒律建立了一套卓越的自然与动物保护体系 。
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应允为此项对于道教历史颇具雄心的探索提供支持 。 为了扩展自己在生态学领域的兴趣 , 施舟人正在中国进行一项关于众多名山的宏大研究计划 。 项目的文献资源就在中国人的手中 , 却未能引起研究者的注意 。 施舟人自从进入久负盛名的法国远东学院(école fran?aise d'Extrême-Orient) , 并前往台南与道士世家开始长达八年的生活时 , 便在利用《正统道藏》了解洞天福地的重要功能 。 “您已经去过了古罗马!”列维-斯特劳斯在听完施舟人基于台南道教田野调查的讲座之后说 。 这因为他发现了施舟人不落汉学窠臼 , 且在人类学上具有开创性意义的工作 。
我经常说 , 我的道教使命在无意之间肇始于施舟人在巴黎的一次讲座 。 当时 , 他受邀于班文干(Jacques Pimpaneau, 1934-2021) , 而我正在法国东方语言学院读中文二年级 。 那是在1967年 。 他放映的幻灯片中 , 主持仪式的法师在一把蓝色的纸伞下模拟自己升天的情景 , 这一幕一下子就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 通过分享他在台南的经历 , 施舟人向我们揭示了中国古老的玄妙仪典依然存在 , 而那些被几代希腊学专家所充分研究过的秘仪却只是遥远的记忆 。 但是 , 中国各处圣地、香会、庙宇以及道教活动的恢复还要等到十几年后 。
直到20世纪80年代 , 在中国大陆的实地调查才开始小心翼翼地进行 ,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 大量的成果得以涌现 。 出人意料地 , 施舟人在台南研究的道教文化 , 以及他在众多研究中所呈现的内容 , 对于理解中国大陆其他地方传统的特征非常有益 。 他的研究为描述新的地域和不同道派传承都提供了参考范本 。
我第一次考察湖南道教便是和施舟人与袁冰凌一起 。 我在十年后出版的《通天之道》一书中详细地叙述了此事 。 正是施舟人根据我从中国带回的几尊神像最先意识到 , 绝对有必要继续探索中国宗教史中的这一新的线索 。 我对湖南道教的探索也是沿着他的道路 , 并延续了我在台南追随陈荣盛大师的学习 。 我录制有他建醮及超度法事中的所有仪式 , 这些录像带都被施舟人像珍宝一样精心地保存起来 。
施舟人的突然离世 , 引起了强烈的冲击 , 并还将不断蔓延 。 短短的这几页很快就占满了我的电脑屏幕 , 我仅希望借此文向那些没有机会认识施舟人的读者介绍他的为人 , 以及他人生成就的只鳞片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