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华莱士·史蒂文斯:虚构的天使( 三 )


……要发现真实者 ,
要剥离掉每一种虚构除了一种 ,
一种绝对之虚构——天使 ,
在你发光的云彩里安静一下 , 听听
正确的声音那发光的旋律 。
——《朝向一个至高虚构的笔记》
这个“绝对之虚构——天使” , 无疑是诗人的化身 , 是它在朝向或者发明了“至高虚构” , 它是“事物如其所是”、新秩序得以形成的大前提 , 它也的确是史蒂文斯所言的“必要的天使” , 在它自身的事理内 。
史蒂文斯也以略显慷慨陈词的方式为天使的必要性辩护 , 在《高贵的骑手与词语的声音》一文中 , 他说到:
事实上 , 有一个诗歌的世界足以与我们在其中生活的世界 , 或者 , 我应该说 , 无疑 , 与我们将会在其中生活的世界相分别 , 因为令诗人成为他所是 , 或曾是 , 或应该是的那个有效的形象的是 , 他创造了我们不间断地转向而一无所知的世界 , 以及他赋予生活那些至高的虚构 , 没有它们 , 我们就无从想象它 。
这是史蒂文斯的底牌 , 是一个浪漫主义的底牌 , 但也是一个虚无的底牌 , 当天使是“必要的” , 或许恰恰表征了它的“不必要” 。 而天使之所以必要 , 也正是缘于那个意识形态的幻觉 , 在《徐缓篇》里 , 史蒂文斯不得不承认 , “最终的信仰是信仰一个虚构 。 你知道除了虚构之外别无他物 。 知道是一种虚构而你又心甘情愿地信仰它 , 这是何等微妙的真理 。 ”而这一真理的微妙之处还在于 , 史蒂文斯预留了一份难得的清醒 , “这一天会来临:诗歌一如天堂 , 看上去就像一个悲凉的装置 。 ”当诗歌试图替补天堂的空缺 , 也必然会复制天堂的失落 , 而问题仅仅在于 , 它这么做或者这么认为的时候 , “这一天”已经来临 。
史蒂文斯的诗学再一次印证了胡戈·弗里德里希的观点 , 现代主义诗歌是一种“去浪漫化的浪漫主义” 。 史蒂文斯虚构那一“必要的天使” , 自然内在于这一西方传统 , 也来自于他所说的“现实的压力” , 诸多现代世界的混乱 , 让史蒂文斯选择了“逃避主义”的诗学 。 当然 , 在史蒂文斯“朝向至高虚构”的过程中 , 他是在他哈特福德的私人花园里 , 喝酒 , 品茶 , 享受着高雅的艺术生活 。 不管怎么说 , “至高虚构”同时是一种“至低现实” , “必要的天使”越说自己与现实无关 , 就越与现实有关 。
在中国 , 史蒂文斯所代表的国际传统 , 早已被兑换为或主流或山寨的本土风格 , 在争相移植和模仿中 , “诗”不仅仅是“这首诗的主题” , 也是人生的主题 , “朝向至高虚构”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 然而 , 当陶醉于史蒂文斯所营造的诗人是“在向一群精英致辞”的优越感时 , 不妨仔细品味史蒂文斯在《徐缓篇》中的另一句箴言:“要想有独创精神 , 就必须有外行的勇气 。 ”所谓“外行” , 大概就是跳出“虚构”的幻境 , 回到热闹的现实 , 天使尽可以虚构 , 但别让天使虚构了自我和生活 。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 。 撰文: 娄燕京;编辑:商重明;校对:薛京宁 。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 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