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正|陈崇正:?我所理解的新南方写作( 二 )


沿着文学的南北之别继续思考 , 很容易就想到金庸武侠世界中的“北乔峰南慕容” , 如果忽略对慕容复这个角色的负面印象 , 从风格上这样的概况还是挺精准的 , 乔峰豪气干云到处都是朋友 , 慕容复出身名门世家风度翩翩生活讲究 , 这确实符合我们对南北风格的想象 。 那么 , 南方以南的美学想象是什么?如果非要推出一个形象 , 我认为是“扫地僧” 。 身处香港的金庸在他的武侠世界中设置了无数的高手 , 而高手中的高手无疑就是化解萧远山与慕容博宿怨的扫地僧 。 扫地僧意味着一种抛弃了外在形式的绝对实力 。 是不是可以这么说 , 从金庸到周星驰一直到五条人 , 有一股带着海风的叛逆的力量 , 来自追寻真实的诚恳 , 来自对绝对实力的推崇 , 因为这是完成逆袭所必要的姿态 。 在时代的机遇面前 , 小渔村深圳带来的节奏感 , 是“不玩虚的” , 是直接对目标进行专业化的拆解;简单而直接 , 不需要太多仪式感 , 所以东莞成为世界工厂的背后 , 是一种将一切都变成流水线的实在;所以周星驰电影中的火云邪神、苏乞儿、少林功夫、孙悟空 , 都代表了对一种绝对实力的追求 , 这才是埋藏在无厘头之中的美学原型 。 这是南方异质的欢腾 , 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之下 , 去除仪式感的叛逆直接推动了创新 。
然而严肃文学的写作还是得有必要的仪式感 , 这真是个悖论 。 有一阵子我常常感慨广东本土的年轻人不写作 。 对此 , 我的菲律宾朋友也有自己的结论:但凡家里有一间杂货店 , 广东小年轻都不会想着写作 。
陈崇正|陈崇正:?我所理解的新南方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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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 , 文艺青年的星辰大海是电影和摇滚 。 只是这些年 , 香港的电影和摇滚都不复从前风光 , 但一种美学的波浪在时间中传递 。 北方到处都是宏大叙事 , 在《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之后 , 文学的样板似乎是集体照 , 是家族的 , 是世纪的 , 是巍巍大山的 。 而南方以南的作家更迷恋斑斓的想象 。 如果说北方是剑宗 , 那么江南便是气宗;然而与南方以南相比 , 江南又会变成剑宗 , 新南方更接近气宗 。 这样以武侠江湖的概念来进行类比 , 自然是不严谨的 , 但又有什么要紧呢?新南方意味着这个世界必须接受多元的异质性和不确定性 。 于是我们看到林白的《北流》重新征用粤语方言 , 看到陈春成在《夜晚的潜水艇》中寻找博尔赫斯抛入海中的硬币 , 看到朱山坡透过《萨赫勒荒原》去凝视驰援非洲的生命之光 , 还有林森的《海里岸上》对大海故事的重新开掘 , 卢一萍《白山》中蓝皮肤战士的多重隐喻 , 王威廉在《野未来》中对人类科技的反思 , 林培源《小镇生活指南》对潮汕平原生活经验的呈现……这些激荡的写作都需要胆量 , 都需要作家站在想象力这边 。
这样的想象力不是凌空虚蹈 , 而是基于新南方复杂多元的现实题材 。 就比如林森之于海洋题材 ,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 林森在海南 , 当然要讲大海的故事 , 要讲波涛骇浪之间的荡气回肠呈现在我们眼前 。 又比如朱山坡 , 他一直用自己的想象力和诗化的语言锻造“坡式腔调” , 邱华栋很早就注意到他的小说创作中独特的新南方味道:“朱山坡发展了一种关注于和专属于广西的南方的小说文体 , 那纯粹就是一种南方的小说 。 这种南方 , 不同于江南 , 是偏西南的瘴疠之地广西的小说 , 是一种独特的怪异的小说 , 就像螺蛳粉和黄皮果的味道 。 ”故此 , 新南方写作应该是地域的 , 而又是超越地域的;它离不开对某种具体的文化进行开掘 , 但又不能变成一个拘泥的标签 。 “新南方写作”这样一个文学概念本身就是对才华的唤醒 , 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依然敬仰才华的新时代 。 在新时代的背景下来检阅新南方 , 其中存在有别于东北、西北和江南的文学肌理 , 那是曾经被遮蔽的运算 , 在等待一个新坐标为其赋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