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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崇正
1983年生于广东潮州 ,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 , 广州市文艺报刊社副社长 , 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著有长篇小说《美人城》《悬浮术》等 。 曾获梁斌小说奖、广东有为文学奖、华语科幻文学大赛银奖 , 有作品曾入围宝珀理想国文学奖、花地文学榜等;曾在多家高校担任写作导师 。
我所理解的新南方写作
陈崇正
一
我更喜欢回到原点去讨论问题 。 就比如一个作家为什么写作 , 他最初站在何处 , 是什么力量让他像蒲公英一样飘飞 , 又是什么力量让他落下 , 生根发芽 , 长出枝叶 , 从此感受风霜雨露 , 感受痛楚和温情 。 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 但一切都离不开最初的土壤 。
就比如我 。 我出生在粤东潮州古城东面十五公里的一个小村庄里 ,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 , 我所处的村庄还没有通电 , 我熟悉了煤油灯的味道 , 并为手电筒的光束能穿透夜幕感到惊奇 。 在后来的岁月中 , 电视、电脑和手机排着队走进了我的人生 , 如今我已近不惑之年 , 开始明白这样的经验其实并非个体经验——以珠江三角洲为圆心 , 三五百公里为半径 , 广大农村少年都拥有与我类似的遭际 。 所以 , 在很长时间里 , 我身处其中 , 以为其他地方的少年也与我一样 , 慢慢变成中年大叔 , 这中间岁月漫长乏善可陈 , 直到我有了一段北方的读书生活 , 我开始重新思考南方与北方的差异 , 这是我惊奇地发现文学上的南方到江南为止 , 与江南在当代文学之中的位置和重量相比 , 广大的南方腹地成为一个容易被遗忘的虚数 , 或者说是异数 。 也许只有在改革开放四十年这个神奇的时间节点上 , 在广东的人口数量和经济体量都经历了四十年的增长之后 , 才有可能从文化上重新辨识岭南文化的特质 , 进而看见“新南方”作为一种崭新的文化存在 。
为什么需要时间?改革开放四十年之后 , 信息传播对文学创作所带来的利好显而易见 。 我跟一些广东的老作家聊过 , 早年在广东写作是一件困难的事(我相信其他边地也是如此) , 因为方言 , 还因为信息不畅 , 能在报纸上被看见已经激动不已;而如今 , 我们面临的是方言的消退和信息的过载 , 时代变了 , 一个作家在边地写作 , 只要有过人的文学才华 , 其实很难被埋没 。 特别是移动互联网出现之后 , 文学的格局其实已经悄然改变 。 换言之 , “新南方写作”一直在 , 却被视而不见 , 没有召唤 , 更不会有检阅和凝视 。
时光之轮从未停歇 , 而凝固我对南北方向的观念的 , 则是空间 , 或者更具体说的是地图 。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 每次念起来都朗朗上口 , 我们也总是习惯这么去看地球仪 , 去看中国地图 。 但某一天 , 你如果捡起意外掉落的地球仪 , 从不同的角度来审视中国地图 , 比如横着看 , 或者倒过来看 , 你就会看到今天的粤港澳大湾区所在的位置 , 其实南边还有宽阔的海域 , 从而明白这个区域对于华夏大地而言 , 不应该再被视为南蛮之地 , 也不应该是南方以南 , 它就是南方的腹地 , 大海和陆地在这里交汇 , 北回归线在这里划过;在十九世纪中叶之后 , 这里便不再沉寂 , 而是主动参与了华夏历史的脉动 。 故此南方之新在于必须重新审视这片以大湾区为中心的土地 , 以及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发生和正在蓬勃发生的故事 。
对南北文学差异的思考让我产生了新的坐标 。 我最初思考的是广东的文化特质 , 我返观这片走出了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的土地 , 这个诞生了微信和华为的南岭以南 , 我问自己 , 这里到底蕴含了什么尚未被察觉的力量?我想起我的菲律宾朋友跟我谈过的一个情景 , 他有一次同时跟一个东北人、一个上海人和一个广东人谈生意 , 东北人从头到尾都在说他有多少朋友 , 上海人侧重强调品牌的优势 , 只有广东人直接谈价格和工期 。 他的结论是 , 这个遍地是吃货的地方 , 人都很实在 。 难道说 , 广东的文化特质是实在?这样的总结显然草率 , 但好像还有点道理 , 毕竟很容易在广州街头看到穿着人字拖和大裤衩的秃头大叔 , 随随便便却是隐形富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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