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教|龚龑评《讽刺的解剖》|我们为何而讽刺( 二 )


就英国文学而言 , 这里有一个不必然的关联 。 蒲柏、斯威夫特等恰好属于英国文学史上所谓的“奥古斯都”作家 。 奥古斯都是罗马帝国的开国皇帝 , 其统治时期 , 罗马不仅武力强大 , 文学上也鼎盛繁荣 , 贺拉斯和维吉尔就是最好的例证 。 蒲柏曾写诗献给乔治二世 , 把后者比作奥古斯都 , 这当然是带有讽刺意味的 。 后世的文学史家也用“奥古斯都风格” , 来称呼十八世纪前半期的英国文学 。 蒲柏写过“仿贺拉斯诗札”多篇 , 约翰逊博士的《伦敦》 , 则是仿朱文纳尔的诗作 , 都是讽刺文学中的名篇 。 英雄双行体 , 是蒲柏诗歌的一大特点 , 《讽刺的解剖》中译本以散文体来翻译 , 也未加说明 , 这是一个遗憾 (如第5页、18页等) 。
讽刺的“兴起”与 “不从国教”
其实 , 讽刺(不只是“讽刺独白”)在英国的“兴起” , 和宗教是有一点关系的 。 宗教改革以降 , 各教派之间相互攻击 , 少不了冷嘲热讽 , 这在十八世纪的英国 , 尤甚尤烈 , 本文对此稍加解说 , 并指出相关讽刺背后的社会问题 , 也就是“制度化的不公正” 。
1660年王政复辟后 , 英国议会通过一系列恢复国教(圣公会)的法令 , 在国内实行宗教歧视政策 。 此时 , 相对于“国教徒” , 产生了一个叫作“不从国教者”的群体 , 他们是“二等公民” , 被剥夺了某些民事、政治和宗教权利 。 1661年颁布的《市镇机关法》 , 要求市镇供职人员必须采用国教的圣餐仪式 , 1662年的《信仰划一法》 , 要求不从国教者服从国教的教义 。 1673年的《誓证法》重申:一切官员必须按英国国教会的礼仪领受圣餐 , 宣誓效忠英国国王 , 否认天主教教义中的“圣体转化说” 。 但这样的压迫政策 , 并不能贯彻到底 , 总是随着时局的变化而调整 。 光荣革命后 , 由于《宽容法》的颁布 , 强制不从国教者在星期天到国教教堂做礼拜 , 这完全不是政府或教会法庭控制得了的 。 领受圣餐者的数量 , 明显地下降了 。 更有甚者 , 在信奉三位一体说的不从国教教徒当中 , 还流行着“偶尔尊奉国教”(occasional conformity)的做法 , 藉此 , 这些“二等公民”可以规避《誓证法》和《市镇机关法》等的要求 , 也就是说 , 他们也可以“有条件地”担任公职 。 当然 , 也有坚定的不从国教者 , 拒绝为此而宣誓 , 哪怕是一年一次也不干 。 在漫长的十八世纪(1660-1832) , 曾出现过各种努力 , 力争要取消《誓证法》和《市镇机关法》 , 但均未成功 。 有了这样的“制度化不公正”的背景 , 就可以理解国教徒和不从国教徒之间的唇枪舌剑了 , 不必说 , 后者是一个弱势群体 。 《讽刺的解剖》所提及的英国十八世纪的讽刺作品 , 可以说大多与此有关 。
1663年 , 巴特勒的《胡迪布拉斯》面世 , 《堂吉诃德》和《乔装的维吉尔》是它的“前文本” , 这首诗嘲讽的对象是清教徒 , 确切地说 , 是长老派教徒 。 海厄特的评价很精当:“塞万提斯有时拿不准是为力图改变和改善这个世界的堂吉诃德说话 , 还是为嘲笑堂吉诃德徒劳无功的世人说话 。 但是巴特勒始终知道谁在嘲笑谁 , 而且断无疯狂会比理智高贵的想法 。 ”总之 , 塞万提斯会觉得 , 吉诃德是有些可爱的 , 而巴特勒心知肚明 , 胡迪布拉斯只有可笑的份 。 约翰逊博士也有类似的评论:塞万提斯对吉诃德 , 可谓“略有深情” , 而巴特勒之于胡迪布拉斯 , 只是“无动于衷” 。 中译本在这部分 , 有一处翻译上的错误 , 原文如下:“它的主人公‘全无上校的样子(acolonelling)’闯荡江湖 。 ” (135页)这句话出自《胡迪布拉斯》第一卷第十四行 , 原文是 , And out he rode acolonelling 。 译者大概认为acolonelling中的前缀a , 是用来表示“否定的” , 其实这里的a在语法功能上主要是构成现在分词 , 并无语义上的变化 。 这句话的意思是 , 主人公“像上校一样 , 驾马而去” 。 《诺顿英国文学选集》对这首诗有简单的介绍 , 其中提到“acolonelling against the popular sport of bear baiting” , 也就是说 , “驾马而去”是为了阻止民众参与“逗熊”之类的娱乐 。 这是清教徒道德严苛的一个例证 , 约翰·伊夫林(John Evelyn)的日记中多有记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