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吴佳燕、王手:在小人物身上发现别致的光点( 二 )


?王:
温州有非常好的生存环境 , 小、方便、自由度高、没那么多规章 , 很适合我这样的人生活 。 温州人有一种散淡、无所谓的秉性 , 这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 比如排队 , 他不会老实地走在队伍里 , 而是在边上跟着队伍走 , 要是有人以为这位置是空的 , 想占据它 , 他会说 , 这是我的 , 我早就在这里了 。 我也喜欢这样 , 或者说我也正式不到哪里去 。 温州人还有一个特点 , 就是不局限于做一件事 , 千方百计地想再做一件事 。 我在温州就做过很多事 , 我可以有固定的工作 , 但我不安于现状 , 东做西做 , 乐此不疲 。 有一次在温州大学和喜欢写作的同学们交流 , 我说的题目是:人人都可以写小说 , 但前提是你要有生活 , 要有见识 , 要有阅历 。 我列举了我像他们这个年龄时做过的一些事情 , 打群架、调解纠纷、管理一个工厂、上街看武斗枪战、去海上买走私货、到上海贩紧俏物品等等 。 我发现同学们的眼里一片茫然 , 他们不知我所云 , 他们太顺境了 , 太平淡了 , 太幸福了 。 这也是我的小说里多少有那么点社会习气、有那么点江湖意味的原因 。 温州有深厚的文化传统 , 这个 , 好友东君在一次对话里讲了很多 , 也讲得很好 。 温州也有许多不错的小说家 , 我有幸能和他们站在一起 , 他们有的有很大的阅读量 , 有的有丰富的想象力 , 这两项我都比较弱 , 比不上 。 不适合我读的书我不会去硬读 , 没有生活的想象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 我只写我熟悉的 , 我经历过的 , 或者我知道的而且有感觉的 , 我觉得这样才不至于迷失逻辑 , 才不会太离谱 。 我听说有评论家议论 , 说我的小说看不出学过什么 , 看不出什么出处 , 我觉得这就对了 , 这样挺好 。 至于你说的“文武之道”“阳刚之气” , 我想 , 这也许是有这样生活经历的人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吧 。 我原来用QQ时 , “头像”是一个原始部落的头人 , 我的签名是“我是温州的土著” , 这是想亮明我的出身 。 现在我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外国的健美老头 , 肌肉不大 , 但线条很好 , 这是我心向往之的 , 但我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
?吴:
小说创作中方言的运用既可以增加小说的特色 , 又要注意不影响阅读 , 如金宇澄的《繁花》、林白的《北流》都用到很多本土方言 。 您在小说中用到的温州方言并不多 , 但是一些方言俚语出现的频率很高 , 让不懂温州话的读者也能大致揣摩出它的意思 , 如“老司”是“老师傅”的意思 , “浙江省”被化用成了“浙江最省” , 还有“塌了神气”“像虱子烫了一样舒服”“叫我吃我也不敢夹”等等 , 而“斧头剁了自己的柄”直接被您用作小说的题目 。 这些方言口语带有浓烈的大众生活气息 , 生动传神而接地气 , 不经意间形成了您小说的某种叙述风格 , 又通俗又有趣又形象 , 以至于东君说您写完一篇小说都要用温州方言念一遍 。 那么 , 您是怎样看待小说创作中方言的选择和运用的?
?王:
一般来讲 , 我在短篇里尝试运用方言会相对多一些 , 像金宇澄老师的长篇《繁花》 , 方言运用得这么彻底 , 这么成功 , 且被人津津乐道是不多见的 。 不过 , 上海的方言基本上还算好懂的 , 它的腔调很有特色 。 林白老师的《北流》我还没有读到 , 不好意思 。 温州的方言是极其难懂的 , 也是极难呈现的 , 它虽然生发在浙江 , 又和福建比邻 , 却和他们完全不搭界 , 自成一体 。 文学前辈林斤澜先生是温州市区人 , 他一直致力于在小说里运用温州方言 , 但也仅仅是一些词语的运用 , 叙述和对话呈现温州味道的也很少 , 而效果也是大家公认的“怪味”“生涩” 。 作为一种文本研究 , 他的小说在这方面无疑是有贡献的 , 也是有价值的 。 我因为出身在温州的大杂院 , 青年时期又长期在底层劳作生活 , 自然就形成了自己的平民语言、民间语言 , 这也是我在温州的标识之一 。 有一段时间 , 我参加地方上的会议 , 不讲温州话几乎不会发言 。 现在我在地方上做一些分享会什么的 , 经常也是“温普”和“温方”交替使用 。 我发现 , 出彩的地方、引来大家会心一笑的地方 , 往往是温州话里的形象比喻 。 但我没有在小说中运用方言 , 我怕外地的读者不接受我 , 只是偶尔用一下一些意义可以共通的俚语;而在叙述和对话上 , 我常常运用的也是温州民间的讲话习惯、民间句式以及一些底层腔调 。 有关本土内容的小说 , 我是会在完成后用温州话的习惯念一遍 , 尽量靠近一点 , 以增加它的温州神韵 。 因此有温州读者说 , 看似没有温州方言 , 但读起来又很亲切 。 这其实也是语言另一微妙的内在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