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国翔|讲座|哲学在中国:过去、现在和未来( 四 )


还有一个是说 , 为什么西方哲学给用坏了?像刚才说的 , 思维和存在的关系哪个是第一性的问题 , 如果他把这个搬过来 , 逼着我们历史上的中国哲学家都先回答这个问题 , 那就麻烦了 , 因为有很多哲学家他考虑的不是这个问题 。 如何规避这样一种误用 , 我觉得第二点就是 , 对中国哲学的文献要了解 。 比如现在王阳明很热 , 朱熹不热 , 因为朱熹的书太多 。 (孙向晨:全集几十卷 。 )王阳明在今天是评不上教授的 , 因为他没有著作 。 王阳明到底是不是考虑思维和存在哪个是第一性?他压根不考虑这个问题 。 怎么知道王阳明这个人——中国人讲知人论世 , 在那个时代这么一个人物 , 这个姓王叫守仁的人 , 他一天到晚琢磨什么事?你得看关于他的文献才能知道 , 而不是凭空逼着他去想这些问题 , 比如思维和存在谁是第一性的问题 , 那就是绑架他了 。 所以 , 我们对中国的文献一定要了解 。 这样的话 , 我们才了解它内在的问题意识 , 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 , 就是他每天都琢磨什么事儿 。 这是文献的基础 , 你得很熟悉 。 否则的话 , 你就很容易在借用西方的时候被它牵着鼻子走 。
另外第三个 , 我们现在治中国哲学 , 不是中国人关起门自己干的事 , 无论是远的还是近的 , 近的有日本、韩国 , 远的有欧美 , 我们有很多同行 。 刚刚黄韬先生说 , “谈这本书的时候我们还在瑞士” 。 瑞士也有我们研究中国哲学的朋友 , 欧美更不用讲 。 人家做的是不是值得我们参考呢?回到刚才说的话 , “温故知新”的“故” , 不只是我们中国人自己以前做的 , 也包括海外 , 凡是那些领域里的同行做的 , 我们都要了解 。 这就涉及到我们的视野 。 我经常说 ,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井里边的青蛙 , 大家都在井里 。 知识是无涯的 , 生命是有涯的 。 庄子说“以有涯随无涯 , 殆已” , 每个人都是一个青蛙 , 都看到一个自己的天空 。 但是 , 我们总有一种冲动 , 希望把自己的井口尽量扩大 , 我看的天尽量大一点就好了 。 这时就要有见识和知识 。 我们研究中国哲学 , 海外的研究成果当然要采纳 。 这样的话 , 你才能在比较宽广的视野当中看问题 。 这当然就不一样了 。 这是我比较注重的 。 这样我觉得才能把工作做好 , 无论是研究历史上以前的哲学家 , 还是现在构造新时代的中国哲学理论 。
最后很重要的一点:我们一方面是主动要吸收西方的 , 同时还要主动介入西方哲学的发展 。 如果我承认人类有共同的经验 , 那就有一个如何面对这个共同经验的问题 。 对于我们共同面对的问题 , 我们就要提供解决方案 。 比如说生死的问题 , 人都要面对生死的问题 , 不同的传统提供的解脱生死的智慧是不一样的 。 佛教有佛教一套 , 基督教有基督教一套 。 那中国哲学、中国儒学有没有?道家、道教有没有?我们可以就这些普遍问题提供我们的一些智慧 。 我们也可以参与西方哲学 , 到底什么是人生宇宙的普遍问题?我们的回答又是怎么样的?这样的话 , 才能让我们人类反思的能力得到一个普遍的提高 。 有些在西方哲学上看来是天经地义的哲学问题 , 在我们看来不一定天经地义 , 天经地义可能只是出于他们固有的思维模式 , 没有所谓全世界都看起来天经地义的东西 。 有普遍性就有特殊性 。 而且现在西方的一些有识之士、一些哲学家 , 他们也越来越意识到:“我们也应该参考东方的东西” 。 其实启蒙运动时期 , 很多欧洲的思想家很重视中国的文明、印度的文明 。 当然十九世纪以来 , 随着西方工业革命 , 他们科技很强大 , 产生一种傲慢 , 觉得“我们好像不需要了解东方;上帝只会说一种语言的话 , 那就是英语” 。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意识到 , 自己要发展 , 不断地开拓丰富的话 , 也需要了解别的文明——中国的、日本的、印度的 , 等等 。 他们愿意主动吸收 , 我们当然也更应该主动去参与 , 共建互补 。 我经常说 , 现在世界不同的哲学传统是处在一个共生共成的时代 , 我们当然是肩负着这一使命 。 这个我在书里提了 , 其实也是我们几个朋友经常探讨的 。 我记得第一次跟黄韬先生见面的时候 , 也提了这个问题 。 他刚刚说我们有很多一致的看法 , 其实这也是其中之一——如何面对我们现在新的时代思想的发展 。 我想我就先说这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