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逝世920年|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 二 )


然而 , 正是这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拯救了苏轼 。 自幼受到家庭佛教氛围熏习的苏轼 , 开始真正亲近佛教 , 试着在静观默照中反思这场人生灾祸 。 他不怨天 , 不尤人 , 而是从自身找原因 。 以佛学的观念来看 , 遭馋致毁是因自己屡犯“绮语戒” , “口业”太盛 , 而又固执己见 。 他痛切地认识到 , “才华外露”是自己做人的一大毛病 。 由此 , 他对自己做了毫不留情的自我批判和自我反省:“木有瘿 , 石有晕 , 犀有通 , 以取妍于人 , 皆物之病也 。 谪居无事 , 默自观省 , 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 , 多其病者 。 ”(《答李端叔书》)这份沉痛恳切的反思 , 去除的是根植于一己荣辱得失之上的“骄气” , 却依然保留着忘躯为国的“锐气” , 一种大格局、大气象在这座千年小镇上慢慢酝酿和生成 。
|苏轼逝世920年|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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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苏东坡传》
元丰五年(1082年)三月七日 , 苏轼在几位熟识的朋友陪同下前往相田(打算买田置产) 。 这日天朗气清 , 大家一边赶路 , 一边欣赏沿途的景致 , 没想到倏忽之间风云突变 , 一阵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 同行的朋友都觉得狼狈不堪 , 只有苏轼毫不介意 。 他仍旧脚穿草鞋 , 手持竹杖 , 和着雨打梳林的沙沙响声 , 一边吟唱 , 一边行路 。 不一会儿 , 雨过天晴 。 这场倏然而至却又倏然而去的大雨 , 让苏轼联想到了自己所经历的人生风雨 , 他将之高度艺术性地化作了这首传唱千古的不朽名作《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 , 何妨吟啸且徐行 。 竹杖芒鞋轻胜马 ,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
料峭春风吹酒醒 , 微冷 , 山头斜照却相迎 。 回首向来萧瑟处 , 归去 , 也无风雨也无晴 。
窃以为 , 《定风波》一词正是苏轼在经历大风大浪之后走向真正成熟的标志 。 与古往今来许多大家一样(正如被放逐于海利根施塔特的贝多芬) , 苏轼成熟于一场灾难之后 , 成熟于灭寂后的再生 , 成熟于穷乡僻壤 , 成熟于几乎没有人在他身边的时刻 。 从此 , 正是这份成熟让苏轼在诗词、文赋、书画等各个领域大放异彩 。 于是 , 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诞生了 , “天下第三行书”《黄州寒食帖》诞生了 , 一个迈向人生和艺术至境的坡神诞生了 。
惠州:为谁合眼想平生
原以为黄州是苏轼的人生谷底 , 谁曾想到 , 更多的灾祸在等待着他 。 元祐九年(1094年)四月 , 哲宗下诏改年号为“绍圣” , 意即继承神宗朝的施政方针 。 不久 , 吕大防、范纯仁罢职 , 章惇出任宰相大臣 。 这位重回庙堂的变法派大臣 , 完全抛弃了王安石新法的革新精神和具体政策 , 把打击“元祐党人”作为主要目标 , 尽情发泄多年来被排挤在外、投闲置散的怨愤 , 苏轼兄弟成为这场政治风暴的首要受害者 。 仿效“乌台诗案”的故技 , 朝中一帮小人网罗罪名 , 横加诬陷 , 苏轼再度开启贬谪生涯 。 即使在千里迢迢奔赴贬所的路上 , 小人们依然心有不甘 , 屡进谗言 , 朝廷竟五改谪命 , 最终将其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 , 惠州安置 。 经过近半年的艰险跋涉 , 苏轼最终抵达了当时的南蛮之地——惠州 。
两年多的岭南生涯在苏轼波澜壮阔的一生中时间并不长 , 但却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 只因为一个人——朝云 。 绍圣三年(1096年)七月 , 苏轼的爱妾、一生的知己朝云病逝 , 年仅34岁 。 朝云的离去对于苏轼无疑是一个极为沉痛的打击 , 这位“无可救药的乐天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凄楚之境 。 自熙宁七年(1074年)苏轼通判杭州时进入苏家 , 二十三年间朝云一直跟随苏轼辗转南北 , 无论升陟贬黜 , 始终忠诚不二 。 随着苏轼的贬谪 , 曾经热闹的歌儿舞女们相继散去 , 只有朝云随他南迁 , 成为他悲惨的流放生涯中忠实的伴侣 。 即便到了瘴疠之地惠州 , 朝云毅然无怨无悔 , 泰然自若 , 精打细算地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 , 闲暇时便读书念经 , 习字临帖 , 与苏轼谈禅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