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李天纲:徐光启如何彻底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丨讲座实录(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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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中国服装的传教士利玛窦(左)与徐光启 。
徐光启的另一个身份 , 即天主教徒 。 所以 , 徐光启有政治家、科学家、宗教家三种身份 。 这三种身份是不能割裂的整体 。 2003年徐光启墓被修复 , 恢复了1903年的样子(徐光启入葬是在1644年) , 十字架被竖起来了 。 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 只有一封匿名信 , 问徐光启是科学家 , 怎么会相信迷信?这就是割裂了他的三种身份 。 正是三重身份的合力 , 令徐光启高大起来 。 徐光启后来升迁顺利 , 主要是他的复合身份所产生的独特能力 , 无人可及 。 他位列次辅 , 还是文渊阁大学士 。
徐光启的伟大也在于细小 。 最近我在编《马相伯全集》 , 重读了《徐文定公与中国科学》 。 一百多年前 , 马相伯在北京西山遇见和徐光启相关的遗迹 , 触景议事 。 中华民国元年 , 马相伯做总统府高级政治顾问 。 那一年废旧历用公历 , 改1月1日为元旦 , 全国第一次新年放假 。 马相伯到香山旅游 , 去看英敛之 。 英敛之也是天主教教徒 , 两人在香山参与创建了辅仁大学 。 那天 , 北京公使团的法国公使 , 以及耶稣会的几位教授、神父在一起讲学 。 马相伯就说 , 你知道吗?徐光启当年修历 , 通过罗马灵采学院(Accademia dei Lincei)和法国蒙彼利厄大学(Université deMontpellier) , 把中国的资料送到欧洲去 。 欧洲人拿到这些资料后非常兴奋 , 做了最新的研究 , 帮助徐光启、汤若望完成了《崇祯新历》 。 马相伯是想说 , 这部历法不是简单翻译欧洲《儒略历》 , 而是欧洲、北京、江南合作研究的最新成果 , “非师西洋陈说 , 乃利用性发明” , 和今天的国际合作研究一样 。 中国的经纬度、动植物、山川、地理、人文、历史 , 还有“四书五经”中的伦理、政治和法律 , 欧洲人是加以吸收了 。 反观中国方面 , 徐光启之后却没有人好好做 , 因而就落后了 。 罗马灵采学院院士邓玉函(Johann Schreck)来中国 , 主要工作是收集和研究中国知识 , 写了很多书送回欧洲 , 在中国传播“西学”还是其次 。 邓玉函是伽利略的同事、好友 , 同是灵采学院院士 。 相比欧洲科学家的热情 , 明清士大夫对科学的冷漠是多么可怕 , 徐光启的学术焦虑就容易理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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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启与利玛窦
马相伯说 , 300年前科学史上中欧“合作研究”案例的发现 , 是上海震旦大学法国教授裴化行(P. H. Bernard)考证的 。 马相伯把这个结论告诉了大家 , 《崇祯新历》中徐光启最有名的话“欲求超胜 , 必先会通;会通之前 , 先须翻译” , 一下子就落实了 , 我们仿佛看到当年巴黎、罗马、江南学者在一起翻译、会通的局面 , 编出来一部最新历法 。 翻译、会通、超胜 , 这是文化交往的一条金律 。 徐光启是说 , 中西方的知识融合在一起 , 会得出一种更新的知识 。 “超胜”是双赢 , 是人类的胜利 , 而不是某些阴暗角落里藏着的人 , 单家赢 。
马相伯在西山还讲了第二个故事 , 更有意思 。 天津北疆博物院的桑志华(P. Licent)神父曾经告诉马相伯 , 他在北京西山找到了当年邓玉函发现的欧洲没有的四种重要植物 。 马相伯这次到西山 , 果然在英敛之的“静宜园”里又发现了这些植物 。 邓玉函的拉丁文著作 , 研究了中国的自然、生物、人种、历史、语言、宗教、文化 。 那时 , 欧洲的“文艺复兴”研究所有的东西 , “文艺复兴人”就是the man who knows everything 。 达·芬奇、邓玉函、基歇尔是“文艺复兴人” , 徐光启也可以算一个 , 竺可桢先生称徐光启是“中国的弗朗西斯·培根” , 但“中国的文艺复兴运动”却一直没有搞起来 。 1933年 , 胡适之在芝加哥大学说他们搞“新文化运动”是“中国的文艺复兴运动” , 其实差得太远 。 我们今天还在呼吁“中国的文艺复兴” , 这是徐光启离我们那么近的一个原因 。 徐光启讲的话、做的事 , 和现代人关切的问题完全一致 , 不像一个400年前的古人 。 徐光启能够亲近我们 , 是因为他有很多鲜活的东西;甚至可以这样说 , 徐光启是中国第一个现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