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我在中国访古迹,跨山越海只为看到你最古老的样子( 二 )



《陈子昂登幽州台图》 , 许多画作将陈子昂画成站在一个高台或山峰之上 , 但事实上 , 陈子昂当时是站在蓟北城楼上 。 见他的好友卢藏用为他撰写的《陈氏别传》 。
事实上 , 燕昭王黄金台的传说 , 在先秦典籍与《史记》中皆无记载 。 晋代鲍照《放歌行》中 , 才第一次出现“黄金台”之名 , 指的还不是燕昭王的黄金台 , 而是燕国末代太子丹的金台 。 直到隋代《上谷郡图经》中 , 才莫名其妙地首次出现“黄金台 , 易水东南十八里 , 燕昭王置千金于台上 , 以延天下之士”的记载 , 但对生活在初唐时代的陈子昂来说 , 黄金台已经由一个东拼西凑的传说 , 变成了一个信而有证的历史记载 。 那么他怆然泣下的所在 , 便不再是一个建筑在虚构传说之上的当下建筑 , 而是一段令人慨叹追念的真切历史 , 而这段历史 , 对身处此地的陈子昂来说 , 更扣紧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弦 。
696年 , 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及其契丹部众 , 因对营州都督赵文翙奴役暴政不满 , 在突厥默啜可汗的支持下 , 起兵反叛 。 武则天派出子侄武攸宜前往平叛 , 陈子昂作为参谋随军同行 , 前往幽州 。 但这场战争开局不利 , 前军相次战败陷没 , 武攸宜大为震动 。 陈子昂相信自己建功立业时机已至 , 因此主动进谏 , 请缨带兵 。 但在主帅眼中 , 他不过是个体弱多疾的书生 , 因此不仅拒绝了他的请战要求 , 更因为反感他的喋喋不休 , 将其改署军曹闲职 , 掌管文书 。 因此 , 他登上蓟北楼 , 自伤身世 , 而泫然流涕 , 放声高歌这首《登幽州台歌》 。
陈子昂并非一位刻意追寻历史记忆的旅行者 , 但历史记忆却会主动找上他 。 当他站在蓟北楼上流泪咏唱《登幽州台歌》时 , 已经道破了历史旅行的个中三昧——历史之所以能与旅行连臂而行 , 正是因为历史具有一种穿越时空俘获心灵的魔力 , 它能让旅行者的脚步跨入另一个时空 , 让现实行走踏下的足印与历史留下的印记在某一个时空交汇点上相合 , 从而让旅行者当下的心灵与过去发生共振 。
纵然是陈子昂含泪感慨“前不见古人 , 后不见来者” , 但他内心中分明清楚 , 他所向往的 , 正是那已经不见的古人史事 。 他分明站在这段历史发生的地点 , 但历史却没有在他的身上重演 。 他想寄望于来者 , 但来者又非他所能逆料 。 他只能孤独地站在现实之中 , 为历史的逝去 , 为将来的未来而怆然泣下 。
历史旅行 , 正如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 , 左边是历史的幽谷 , 右边是未来的深渊 , 而自己正走在现实的山脊上 , 时时左顾右盼 。
01
史与文
前可见故人
马第伯正在山路上跋涉 , 但“上山骑行 , 往往道峻峭” , 于是他只好“下骑步牵马 , 乍步乍骑” 。 直到上到半山腰 , 马无法再向上攀爬 , 他只得将马留下 , 继续步行攀登 。 此时 , 他已经距离平地二十里之高 , 向南极目眺望 , 无所不睹:
“仰望天关 , 如从谷底仰观抗峰 。 其为高也 , 如视浮云;其峻也 , 石壁窅 , 如无道径 。 遥望其人 , 端端如杆升 , 或以为白石 , 或以为冰雪 。 久之 , 白者移过树 , 乃知是人也 。 ”
山的雄浑高峻 , 人自身的渺小 , 以及轻度恐高症患者自下而上仰望时的那种眩晕感 , 都被马第伯一一状写描述 。 考虑到这是中国现存于世的第一篇以第一人称叙述的真实旅行记录(如果排除《穆天子传》这样充斥着怪力乱神的半真半假的游记 , 马第伯的游记也是第一篇真人真事的真实旅行游记) , 不得不承认其写物状景的笔法之圆熟 , 使人如临其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