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我在中国访古迹,跨山越海只为看到你最古老的样子( 四 )


《玉山丹池:中国传统游记文学》 , 作者:(美) 何瞻 , 译者:冯乃希 , 版本: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 2021年3月
史与文的交汇 , 让旅行文学兼具博学与辞章两者之长 。 慧远的《庐山记》还在不经意间点出了游记与历史之间的亲缘关系 。 在讲到庐山第三岭时 , 他写道:
“昔太史公东游 , 登其峰而遐观 , 南眺五湖 , 北望九江 , 东西肆目 , 若登天庭焉 。 ”
被奉为中国史学鼻祖的太史公司马迁 , 也曾是一位旅行爱好者 。 一如他在《太史公自序》中所坦陈的那样:
“迁生龙门 , 耕牧河山之阳 。 年十岁则诵古文 。 二十而南游江、淮 , 上会稽 , 探禹穴 , 闚九疑 , 浮于沅、湘;北涉汶、泗 , 讲业齐、鲁之都 , 观孔子之遗风 , 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 , 过梁、楚以归 。 于是迁仕为郎中 , 奉使西征巴、蜀以南 , 南略邛、笮、昆明 , 还报命 。 ”
尽管没有证据显示司马迁曾以史家笔法写过游记 , 但他本身足迹踏遍天下 , 旅行中自然也会访求故老 , 探听传说 , 记录下来 , 成为撰写史书的材料 。 就像他在《孟尝君传》的最末所写的那样:“吾尝过薛 , 其俗间里率多暴桀子弟 , 与邹、鲁殊 。 问其故 , 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 , 奸人入薛中盖六万余家矣 。 ’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 , 名不虚矣 。 ”
司马迁笔下的孟尝君事迹 , 自然也有不少是他游历当年孟尝君封国薛地时探访所得——他的目的明确 , 是为搜集史料 , 他访问当地故老土人的方法 , 几乎相当于今天口述史的方法 。 司马迁虽然没有写下一篇历史旅行的游记 , 但他本身已经为未来的历史旅行写作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 只是需要像马第伯这样的人 , 以他采择史料 , 探访故实的方法 , 完成这样一篇游记 , 作为开山之作 , 历史旅行书写 , 就以这种方式 , 在烘焙许久之后 , 新鲜出炉了 。
到慧远撰写《庐山记》的魏晋六朝时代 , 旅行文学的史与文两种形式 , 几乎已经定型 。 五世纪谢灵运的《游名山志》虽然仅存三十余条 , 但也足以看出旅行文学的发展态势:“泉山顶有大湖 , 中有孤岩独立 , 皆露密房 。 《汉史》朱买臣上书云:‘一人守险 , 千人不得上’ 。 ”
其中既有精心雕琢的辞句“孤岩独立” , 也有引经据典的史料“《汉史》朱买臣上书云” , 这些几乎都成了未来游记的标准范本 。 前人的作品成为后世模范的典范 , 后世的作品中 , 也常常能看到前人的痕迹 。 就像陈子昂怆然泣下的《登幽州台歌》 , 谙熟典籍的人 , 也会发现他是在“化”《楚辞》中的《远游》一篇:“惟天地之无穷兮 , 哀人生之长勤 。 往者余弗及兮 , 来者吾不闻” 。
两者对读 , 几乎会误以为陈子昂流泪的原因不是自伤身世的怆然 , 而是洗稿太过的羞愧 。 但“化用”前人本就是诗文创作灵感来源的公开秘密 。 诗文如此 , 游记自然也如此 。 因此 , 在阅读明代游记时 , 经常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 比如徐世溥《游洪崖记》中“瀑奔流至此 , 则复冲激上山 , 左右喷薄 , 洗石壁 , 逆流同下矣” , 就是在暗中学习慧远《庐山记》的韵律与措辞 , 也就不足为奇 。
但这里还有一个关键问题 , 虽然最优秀的旅行文学是文史兼备的作品 。 但在书写游记时 , 指针是向文偏一些 , 还是向史偏一些 , 却是个值得忖思的问题 。 文史之间的旅行者 , 就像是在大漠中行走 , 前后左右 , 四面茫然似乎到处是路 , 也似乎无路可走 , 只能凭借直觉向前走去 。
02
记与访
后可见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