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诞辰200周年:他写作了人类灵魂的全部深度( 四 )


《白痴》动笔于1867年秋天 , 出版于1868年 , 这部小说的叙事核心推动力不是故事 , 而是心理描写 ,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农奴制改革后俄国上层社会心理的鸟瞰 。 他在这部小说中试图证明 , 人类社会并不由纯粹理性支配 , 人性深处除了理性之外 , 还有非理性的、受强力精神力量引诱的深渊 。
通过《白痴》 , 陀思妥耶夫斯基回应了从西欧席卷至俄国的启蒙主义思潮 , 以车尔尼雪夫斯基为代表的一派 , 认为用启蒙主义倡导的理性和现代观念去改造俄国 , 才是俄国社会前进的方向 。 但在进步主义的潮流中 , 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嗅到了理性神话的危险 , 进步主义者在歌颂启蒙时浪漫而天真的一面 。
十九世纪中后期 , 世界正处于两次工业革命的巨变 。 在过去一百多年 , 法国大革命把君主送上了断头台 , 浪漫主义吹响了纵欲和反抗的颂歌 , 马克思和恩格斯让世人意识到一个沉默而酝酿着暴风骤雨的无产阶级幽灵 , 赫胥黎和达尔文则用进化论挑战上帝造人的权威 。 在处处飘荡着进步气息的西欧世界 , 上帝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质疑 。 基督徒依然人数众多 , 但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已经动摇 , 他们走向科学和自由主义的怀抱 。 此时 , 尽管沙皇挫败了拿破仑扫荡欧洲的军队 , 但俄罗斯依然被视作一个边缘、落后的世界 , 十九世西欧人对俄国的现象 , 就如同二十世纪西方世界对东方的凝视 。
然而 ,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西伯利亚古老的生活方式中看到的是信仰的可贵 。 当西化知识分子义无反顾地向自由奔去 , 陀思妥耶夫斯基思考的问题是:“上帝若死 , 谁来救赎人类的灵魂?高举自由旗帜的人们 , 又该如何克服纵欲与虚无的喧嚣?”
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上帝最重要的意义是它提供了一个高于人的尺度 。 上帝是否可证并不重要 , 重要的是人必须相信上帝的存在 , 认可世界上存在一个高于人的神秘 , 唯有这样 , 正义才能被裁决 , 贪婪之人才会有敬畏 。 对人性的不信任 , 使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相信人能当好自己的判官 , 一个驱逐了上帝的世界 , 在他看来就是一个人类裁决万事万物 , 人间被个人主义所吞噬的世界 , 它所通往的不是拯救 , 而是虚无 。
所以 ,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正面人物有两个共同的品质:敬畏和谦逊 。 例如处女作《穷人》中出现的神父、《白痴》里的梅诗金 , 从《罪与罚》到《白痴》 , 灵魂得救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关键词 。 与其说他在写作批判现实主义小说 , 不如他说写的是一种宗教现实主义、一种精神意义上的现实 , 他其实是用宗教和癫痫症患者的双重体验在写小说 , 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自成一派、又与鲁迅截然不同的原因 。
陀思妥耶夫斯基虔诚地信奉着相信上帝、灵魂得救 , 他试图告诉读者 , 一个不再敬畏良善与信仰的世界 , 将是人类的末世 。 所以梅诗金相信“美拯救世界” , 拉什科尔尼科夫要走向忏悔之路 , 也正因如此 ,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信中写道:“现在请你设想一下 , 世界上不存在上帝 , 灵魂也并非不朽……那么请问 , 我们何必要好好生活 , 积德行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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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1970)》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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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什金与罗戈任交换十字架 , 德裔美国插画家Frtiz Eichenberg作于1956年
1880年 , 陀思妥耶夫斯基完成了《卡拉马佐夫兄弟》 。 这部小说聚焦于人与上帝的关系 , 呈现了作家对宗教、奇迹、自由意志等命题的理解 , 堪称一部俄国社会各阶层的心理分析诊断书 。 它改编自一桩真实的弑父案 , 通过卡拉马佐夫家族的纷争与血案 , 对俄国社会各阶层做了一次全景式描绘 。 这其中 , 既有老卡拉马佐夫这样象征着父权制与传统的家长角色 , 也有拥有仁爱之心的阿廖沙、宣扬无政府主义与理性主义的伊万、笃信基督教的佐西马神父、拜金主义者德米特里 , 以及“信奉无神论、社会主义”的西化左翼自由主义者克拉索特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