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险峰|相比语言的污染,更可怕的是语言的匮乏(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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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性的女性与凝固的沈阳
新京报:刚才你提到 , 两位医生对于青春期和两性观念的理解 。 这部分也是书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 能具体展开说说吗?
杨樱:用伊老师的话来说 , 性和婚姻部分只有我能问(笑) 。 但准确来说 , 这部分的确是我比较感兴趣的内容 。 在我读到的有关这一代人的书里 , 很少涉及这块 。
其实这两个医生并没有很明确的青春期概念 。 他们所认知的“女性”这个词 , 是并列于母亲、妻子这些身份的 。 对他们来说 , 母亲是一个家庭身份 , 是勤劳勇敢的象征 。 而妻子是人生选择的重要一环 。 至少在他们的讲述里 , 母亲或者妻子并不具备女性的特质 。
我很诧异的一点是 , 两个医生的成长过程里都有妹妹 , 也都有母亲 , 但这似乎并不能增进他们对于女性或者说对于自身欲望的任何了解 。 女性 , 在两位医生那里是一个天文概念 , 是跟星星一样遥远的存在 。
在采访过程中 , 我经常遇到的一个情况是 , 谈母亲、谈妻子、谈妹妹都可以 , 谈女性不行 。 一旦谈到女性 , 他们会立马进入到一种“emm , 这个问题”这样的诡异气氛之中 。
新京报:但他们对性欲是有概念的 , 虽然也是处于一种被压抑的状态 。
杨樱:对 , 性欲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存在的 。 比如王医生初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女生 , 等到大学才表白 。 他的这种生理欲望肯定一直存在 , 只是在当时的社会状态里 , 整体处于被压抑的状态 。
我记得还问过张医生一个问题——你的原始欲望究竟是什么?你的性取向到底正不正常?按他的说法 , 是正常的 。 但对他们这一代男性而言 , 周围的女性基本是一个无性化的存在 。
伊险峰|相比语言的污染,更可怕的是语言的匮乏
本文图片

电影《钢的琴》剧照 。
新京报:这是否和当时女性整体无性化的政治面貌有关?
伊险峰:恐怕没那么简单 。 关联肯定会有 , 但我觉得主要是因为当时的家庭面积都很小 , 王医生小时候家里只有9平方米 。 每个人都没有隐私 , 大家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 女性在这样的情况里反倒是更为中性化的 。 事实上 , 他们的父母也和他们一样 , 都处于无性的状态之中 。
新京报:书中两代人那部分内容很有意思——尤其是王平和他的女儿——这两代人互相的不理解 , 而这种不理解里也包含了两代人对“社会”的理解或是想象的不同 。 两位在书中提到 , “两代人之间的意识形态之争 , 实际上无关意识形态 , 只是庸俗与不庸俗的对抗 。 ”在你们看来 , 70后这一代人和他们后面时代的人相比 , 对于“社会”的理解上哪些不同?
杨樱:其实年龄或者代际这样的概念在沈阳人身上不是那么明显 。 因为代际概念背后涉及社会在多大程度上快速演进 。 而在沈阳 , 就像我们经常说的 , 时光在这里是冻结的 , 它的社会变化相对来说比较慢 , 代际差异就没那么明显 。
但是比如在上海 , 两代人之间的差异可能就会很大 , 因为这种生活方式的急遽变化足够将两代人拉开距离 。 所以我认为 , 这和代际之间的关系不大 , 但和塑造生活方式的源头有关 。
【伊险峰|相比语言的污染,更可怕的是语言的匮乏】伊险峰:说到这里 , 我想起我们(“小鸟文学”)有一个作者 , 她出生于哈尔滨的阿城区 , 小说里经常会写到上世纪90年代的东北生活 , 我读的时候觉得她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 所以一开始我还以为作者的年纪挺大 。
认识后才发现 , 作者其实是个00后 , 生于2002年 。 我就更好奇了 , 问她为什么会对那段历史了解得那么多 。 她也说不上来 。 直到有一次我们见面聊 , 我才意识到可能是因为东北的变化实在太小了 , 所以她写她现在看到的东北 , 我读到的时候 , 感觉还是上世纪90年代的那些生活、那些人和那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