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强|专访|《波德莱尔传》译者董强:为君歌一曲,忧苦自云散( 二 )


董强:法国人是喜欢记账的 。 在记录方面法国人是全世界最较真的 , 一份房契 , 里面这栋房子做过什么装修 , 有哪怕一点细微的改建、更换 , 都会记录在案 。 在法国 , 什么样的资料都能找到 , 任何东西都要留下痕迹 , 这是法国人的一个天性 。 皮舒瓦是商科出身 , 同时也修了文科 , 长期在美国教书 , 所以对英美传记体系非常熟 , 所以特别强调一些客观数据 , 拿数字、数据说话 , 这是英美传记文学的一个特点 。 法国传记写作会比较强调主观性 。
这个传记读起来有的地方会觉得挺单调、平淡 , 但看完以后 , 你真的会觉得波德莱尔挺惨的 。 梅毒是他也是那个时代不少名人的“隐疾” , 最终要了他的命;他嘴里的“黑维纳斯” , 是一个当年法属殖民地海地的混血儿;他终身未婚 , 也没有子嗣;他生前是个艺术评论家 , 喜欢买些画作 , 但连他自己都知道“好多是赝品”;如果没有生父留给他的遗产 , 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度日;他花钱大手大脚 , 以至于母亲专门找了个监护人 , 按月给他供给 , 否则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了 。 说实话 , 波德莱尔一辈子特别清高 , 自以为是 , 可当时很多人并没把他当回事儿 。 从世俗眼光看 , 是非常失败的一生 。
董强|专访|《波德莱尔传》译者董强:为君歌一曲,忧苦自云散
文章图片

波德莱尔母亲的家(今已毁)
董强|专访|《波德莱尔传》译者董强:为君歌一曲,忧苦自云散
文章图片

波德莱尔的母亲在房子前
《波德莱尔传》特别有意思的地方还在于 , 它写的是波德莱尔 , 却相当于铺开了当时法国社会的一个长卷 , 读者能从中窥探到19世纪法国社会的风貌 。 我们见到的是一座座活生生的城市:巴黎、里昂、翁弗勒尔、布鲁塞尔 , 甚至留尼旺岛(当时称为波旁岛);一张张生动的面孔 , 他青年时代的那些朋友 , “诺曼底派” , 那些文人、艺术家的波希米亚式生活;有谁可以在读到法国帝制时代的杂志出版状况时无动于衷 , 不莞尔一笑?有谁可以在读到波德莱尔的窘迫生活时 , 不从中看出法国当时的金融流通体制的一面?中国读者曾经如此钟情法国19世纪的文学 , 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的思维、体制与道德风俗 , 在许多程度上与法国的这一时代还有许多共性 。
澎湃新闻:传记中为波德莱尔的财务状况辟出专门的章节 , 我注意到波德莱尔在困顿之际拒绝了政府的补贴 , 还有一种说法他当年还拒绝加入法兰西学士院 。
董强:那只是他作为“布波族”的一种姿态 , 要的范儿(笑) 。 实际上 , 他并不会真的拒绝政府的资助 , 更不会拒绝法兰西学士院的招徕 。 这本传记里写得非常清楚 , 他是想当院士的 , 主要是为了能在他母亲那里显摆一下 , 证明自己活得挺好 。 结果发现实在没有希望 , 这才作罢 。
法兰西学士院是一个非常正统的学术机构 , 我现在是法兰西学院的终身通讯院士(作为外籍人士 。 董强2016年当选 , 是法兰西道德与政治科学院200余年来首位华人通讯院士) , 所以知道一些“内幕” 。 巴尔扎克当年也没能进去 。 他名声很大 , 很多院士也愿意投他 , 但因为他欠债太多——我们都知道巴尔扎克躲债主的故事 。 (评选机制)一共是40名院士 , 至少要过半出席 , 也就是现场起码得有21位 , 且在场院士投票支持必须过半数才可以通过 。 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 当时就有一个院士委婉指出 , 巴尔扎克欠账太多 , 是个“老赖” , 如果哪天债主找到学院门口来讨债怎么办?结果巴尔扎克就没有通过 。 换句话说 , 评选过程还是要参考被推选人的“私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