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李晖读《呼啸山庄》|穿越荒原狂飙的冷峻目光(上)(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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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于书后:勃朗特三姐妹》(2016)
确实 , 当勃朗特姐妹在1846年分别以男性笔名“贝尔”首次自费出版诗歌合集 , 当她们第二年又出版三部小说 , 尤其是以《简爱》引起轰动时 , 不亚于英国文学天空呈现的一道奇观异象 。
然而 , 最早记载于罗宾森《艾米莉·勃朗特传》的这则生动轶事 , 包括艾米莉伫立高处、沉吟自信的形象描述 , 本身就是“勃朗特迷思”的一个典型范例 。 根据三卷本《夏洛蒂·勃朗特书信集》编辑者玛格丽特·史密斯的核查 , 幻日现象应该发生在1847年7月 。 当时三姐妹诗集仅售出两册 , 而等到《简爱》《呼啸山庄》和《阿格尼丝·格雷》在10月和12月相继出版 , 努西仍然毫不知晓她们已经公开发表著作 。 更重要的是 , 努西在1849年的日记里记载自己当时看到了两个太阳 。 若干年后她接受罗宾森的采访时 , 却出现了另一套更浪漫化的故事版本 。
除了这个例子 , 常见的“勃朗特迷思”还经常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内容:勃朗特家常年居住的海沃思位于约克郡的穷乡僻壤 , 交通闭塞 , 民风粗蛮 , 缺乏信息来源和基础教育条件;老勃朗特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 经常朝后院里开枪 , 动辄将家具拆毁扔进壁炉;终身未嫁的姨妈性情古怪 , 喜欢给孩子们灌输卫理宗的刻板教条;布兰威尔自幼受父亲的一味娇纵而任性堕落、不思进取;安妮曾经暗恋父亲的助理牧师;艾米莉对动物的喜爱远胜过人类;艾米莉临终前独自坐在椅子上悄然离世;三姐妹都葬在海沃思墓园 , 等等 。
抛开相关人士以讹传讹的因素 , 这个神话的始作俑者 , 恰恰是夏洛蒂·勃朗特本人 , 还有和她生前交往密切的《夏洛蒂·勃朗特传》作者盖斯凯尔夫人 。
夏洛蒂在1845年私自翻阅到艾米莉的诗歌笔记 , 开始积极鼓动两个妹妹联手创作投稿 , 看到诗集出版后几乎没有反响 , 又劝说妹妹们转向小说创作 。 在自己的第一部小说《教师》屡次遭拒后 , 她幸运地遇见新锐出版商乔治·史密斯和审稿人威廉·史密斯·威廉姆斯 , 在他们的鼓励下迅速完成《简爱》 , 并意外地大获成功 。 艾米莉与姐姐的积极出版态度形成截然反差:她更加醉心于自己的私密文字世界 , 坚持以隐姓埋名为发表条件 , 而且对外界的评价不以为意 。 为了摆脱姐姐的习惯性指教 , 她跟安妮宁肯选择与条件苛刻、办事拖沓的不良出版商托马斯·纽贝合作 。 纽贝为安妮出版第二部小说《女房客》时 , 为了促进销量 , 还企图利用《简爱》的轰动效应 , 故意向外界混淆三位“贝尔”的身份差别 , 愈加引发了各种无端猜测 。 最早对《呼啸山庄》予以全面好评的西德尼·多贝尔 , 甚至等到它初版三年过后 , 仍推测这是《简爱》作者技艺臻于纯熟前的处女作 。
穿越|李晖读《呼啸山庄》|穿越荒原狂飙的冷峻目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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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威尔绘安妮、艾米莉和夏洛蒂三姐妹(1834)
艾米莉和安妮刚患病时 , 夏洛蒂尚有心情拿着猛烈抨击她俩的报刊文章 , 一起指点说笑 。 两位妹妹猝然离世后 , 夏洛蒂因为新作《谢利》出版而再度引发“贝尔”的写作水平、真实性别以及是否为同一人的争议 。 她决定采取行动捍卫三姐妹的集体声誉 , 设法将妹妹的版权从编辑错漏百出的纽贝出版社转移到史密斯手里 , 并亲自撰写新版序言和作者生平纪略 , 系统回应她们遭受的苛责 。 但麻烦的是 , 她完全从自己秉持的文学价值观出发 , 认定艾米莉虽然才华横溢 , 但题材却过度挑战常规 , “不够成熟、教育不足、发展偏颇” 。 至于安妮在不动声色的笔墨之下蕴含的深刻内涵 , 她更无从理解 , 甚至毫不掩饰自己对她小说选材和表现手法的不屑 。 为了向外界解释妹妹们“粗糙、野蛮、卑俗”的写作风格 , 她强调这是她们认识单纯所致:虽然艾米莉生性聪慧 , 安妮谦卑温良 , 但毕竟长期生活闭塞 , 教育条件不足 , 就像幽居修道院的修女“对处世之道一无所知” 。 不过 , 她认为艾米莉小说虽然有诸多“不足” , 却至少显出文学天才和“英雄”气质 (Charlotte Bront?, “Biographical Notice” & “Editor’s Preface”, in Emily Bront?, Wuthering Heights, 4th edition, Richard Dunn ed., The Norton Critical Edition, New York &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2003, pp.307-316) 。 或者 , 借用多贝尔1850年书评的表述 , 《呼啸山庄》出自“一位巨人尚未成形的手笔:是幼婴神祇的‘有力话语’(the ‘large utterance’ of a baby god)” (Sydney Dobell, “Currer Bell,” Palladium, September, 1850. Reprinted in E. Jolly ed., Life and Letters of Sydney Dobell, London: Smith, Elder & Company, 1878, I, pp. 163-186;引言内容典出济慈的诗歌《海佩里翁》[Hyperi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