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史|傅申|张大千六十年回顾展的缘起与研究(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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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傅申已着手筹划““血战古人——张大千六十年回顾展”(李贤文摄 引自《雄狮美术》1991年第12期页137)
佛利尔美术馆的藏品规定是不外借的,因此其也不举办借品展 。1987年沙可乐东方美术馆开幕,与佛利尔美术馆合并在同一行政组下 。但新馆藏品少,为弥补老馆之不足,可以举办借品展,因此我为该馆筹划了一个展览 。
从我这些经历,相信读者可以看出我研究并举办大千作品展览的渊源了 。我对大千先生,既没有身受其惠,也无恩可报,他也没有送过我画,虽然很想登门求证我所搜集到的流散在海外、他伪作的假画,但是知道他门客太多,不能畅谈,所以在他生前我也没有成为他的座上客,更没有尝过大风堂的美味 。我钦佩他在书画上的努力、才气和成就,也很喜欢他大部分的作品,在很多方面我认为他是中国画史上难得的大家,他当然也是二十世纪最有成就的画家之一 。尤其作为一个研究古书画史及鉴别工作的人来说,张大千是一个最理想的研究对象,因为他是历代画家中对传统绘画研习最深和了解最广并且是最好的画家,因此它的作品与绘画史最富有关联 。在他的作品中,不但有他个人的画史,也有中国绘画的历史 。
三、血战古人,画中有史
“血战古人”,我在前文已说明其蕴含的多种含义,张大千所“血战”的并不仅限于古人 。张大千在绘画上所取径的方向是传统的古人和古画,与他同时代的若干大家的“西为中用”、由外向内的路径是有所不同的 。大千是由内向外,从传统来开拓现代,所以他在古画中吸取养分的同时,他也一一向古人挑战 。他临摹古人是为了学习,当他在仿古尤其是伪古时,显然是在与古人较量、一比高下,他绝不是要做古人的奴隶,其最终目的是超越古人,所以他在艺术的晚期力图创新,在他深厚的传统基础上,努力独开蹊径,其不甘于古人束缚的心态是极其明显的 。
张大千在绘画上的范围之广、幅度之宽、功力之深、天赋之高、精进之勤、超越之速、自期之远、自负之高、成就之大,不论你喜不喜欢他,不得不承认他不但是近代大家之一 。
我数年来不自觉地耗费数年的光阴在他身上,并不代表我认定了张大千是近代“唯一”、“最伟大”的画家,我喜欢并敬重的近代大家其实还不少,如大家熟知的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傅抱石、李可染、林风眠等,但是由于个人做研究的方法以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不能同时对各家都作深入的研究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我在过去是研究中国传统绘画史的,而在以上的这些现代大家之中,除了黄宾虹和傅抱石差可并论之外,没有一个画家对中国绘画史像张大千那么熟悉,同时又刻意地从传世古画中加以探究和学习 。诚如何怀硕兄笔下的张大千 :“中国美术发达史自上古迄近代,各流派、各家法,尽集其腕底,一生作品可谓为中国画史之缩影,其为一代宗师,不但并世无匹,衡诸先人,亦罕有广博精深如大千者 。”又说:“他搜罗中国绘画史上一切的精华,不论宫廷的院画或在野的文人画,不论是贵族的或民间的 ;不论南北、古今,他的恢宏有容、兼收并蓄,在美术史上难得如此第二人 。他可以说是中国传统绘画的大百科全书 。”即使像黄宾虹这样兼有画史家素养的画家,但对古画真正能体悟其精髓的,并且在临仿学习时能做到形神俱似的,黄氏仍然远不及大千 。这可以由五六十岁的黄宾虹误认张大千在20岁出头时伪仿的一幅石涛为
真迹精品,就可见出两人的高下 。不过,黄氏的误鉴,倒是给大千打了一剂强心针,他从此壮了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