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涛|访谈丨穆涛:我从河北到西安不是被挖而是投奔( 四 )


在石家庄三天 , 关于我爱人工作调动的话 , 他一句也没说 。 他走后 , 我才想明白 , 他来石家庄 , 是告诉我的家人和朋友 , 我在西安挺好的 。
2000年春节前 , 他又跟我回了石家庄 。 我不让他去 , 但他坚持去 , 托熟人早早买了票 , 当时的火车票很不好买 。 这一次 , 我给他安排住部队的招待所 。 安静 , 没人打扰 , 就是吃饭不太可口 。 三位老友陪他打麻将之外 , 还见了画家韩羽先生 , 两个人一起又写又画 , 很愉快 。 他这次到石家庄 , 我爱人感动了 , 跟他说:“贾老师 , 您别再辛苦了 。 我同意去西安工作 , 什么工作都行 。 ”一家人跨省调动很麻烦 , 又一年后 , 我爱人调到了西北大学出版社 , 还是做她喜欢的编辑工作 。 女儿就读西安最好的中学 , 西北工业大学附属中学 , 儿子读西北大学附属小学 。
平凹主编的两次石家庄之行 , 我一直记在心底 。 他于我 , 不仅是知遇 , 更是安身立命 。
青年报:《美文》创刊于1992年 , 贾平凹老师提出“大散文”的文学观念 , 您对“大散文”是如何理解的?
穆涛:大散文 , 不在大与小这个层面 , 我理解这是平凹主编对散文文体独立的一种特别强调 。
在中国古代 , 散文是核心的文体 , 不仅文学写作 , 史书写作也在这个范畴 。 还是应用文体 , 君臣答奏 , 政府公文 , 朋友之间尺牍往来 , 还有科举考试 , 一篇文章定功名 。 “文以载道”这句话 , 不仅指文章内容的含量 , 还指文章的体量 。 文章千古事 , 言立而文明 。 “小说”这个词里的“小” , 所对应的就是文章的大处 。 因此曹丕在《典论·论文》中说:“盖文章 , 经国之大业 , 不朽之盛事……是以古之作者 , 寄身于翰墨 , 见意于篇籍 , 不假良史之辞 , 不托飞驰之势 , 而声名自传于后” 。
白话文取代文言文开启新文学之后 , 小说和诗歌都创立了新局面 , 道路也拓宽拓实了 。 散文虽然也有新态度 , 但不再是一个整体了 。 在文体上 , 有散文 , 还有杂文、随笔、小品文等概念 。 好像一个大家庭 , 孩子们长大之后 , 一个一个搬出去单过日子了 。 在古代 , 文章的名目虽然也有分别 , 但在认识上是一个整体 , 统称“散文” 。 而今天 , 不再有这么清晰的一体化认知了 。
《美文》创刊时倡导大散文 , 是在这个层面上进行思考的 。
大散文不是自以为大 , 平凹主编多次和我说到这一点 。 我也给他打过一个比方 , 比如怎么称呼“海”;海边的人没有修饰词 , 直接说“海”;草原人把水泡子叫“海子”;内陆人说“大海呀 , 大海” , 说大海 , 是含着对海的景仰和向往 。 平凹主编说这个比喻好 , 我们称大散文 , 就是内含着对散文大格局的向往 。
青年报:您的《先前的风气》一书 , 获得了第六届鲁迅文学奖 , 授奖词说 , “在《先前的风气》中 , 历史的省思 , 世相的洞察与思想者的话语风度熔于一炉” 。 您说说这本书 , 也谈谈编辑和创作的关联吧 。
穆涛:《先前的风气》这本书 , 基本上是我读史书的心得笔记 , 都是短文章 , 其中大部分是以“稿边笔记”的形式刊登在《美文》上的 。
2014年 , 《先前的风气》获得鲁迅文学奖 。 西安的报纸让我说感言 , 我只说了一层意思:平凹主编调我来是做编辑的 , 我却得了文学创作的奖 。 他让我当裁缝 , 我却织布去了 。 向平凹主编致歉 。 这不是矫情 , 是心里话 。 到今天 , 我还是这么想的 , 编辑工作没有大收成 , 我在心里是愧疚的 。
穆涛|访谈丨穆涛:我从河北到西安不是被挖而是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