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世奎|罗海燕‖无不朽之株,有相传之果:写在《华世奎集·华承彦集》之前(上)(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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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爆发 , 平津不久沦陷 , 华世奎的生活自此陷入了更大的困苦与危难之中 , 他与大多数国人一样 , 直接承受着民族沦亡与自身存活的逼迫 。 在病足、耳聋之后 , 华世奎此时风痹旧证又犯 , 手足循环作痛不已 。 发妻也别他而去 , 其他好友诸如严修、林兆翰、严智怡、王守恂、张志谭、陈宝泉、赵元礼等 , 都先后先他而亡 。 悲伤痛苦之余 , 华世奎每每作挽诗以追悼亲友 , 《远伯哭》等诗可谓其中代表 。 精神悲痛之外 , 在经济上 , 华世奎也越来越窘迫 。 但是 , 华世奎对社会民生、国家前途与斯文传承等却始终关念 , 心怀悲悯 。
在为赵元礼所作的寿诗中 , 他写道“中原之乱乱成丝 , 烽火连年羽檄弛” , 抒发了对乱世征战的极大不满 。 甚至在友朋雅集的修褉宴会上也抑制不住对世事艰难的感慨 , 如《戊寅上巳潘园修褉分得先韵》云:“兰亭修褉永和年 , 嘉会敢云今胜前 。 论世迥非太平日 , 感时又到暮春天 。 勉循故事联觞咏 , 安有欢情寄管弦?”在中日关系日趋紧张 , 战争一触即发之际 , 华世奎依然为维护传统文化尽心竭力 。 尤其是 , 自一九三八年起 , 天津日伪政权通令学校彻底取缔旧教科书 , 改用修改课本 。 不仅不准使用旧版中国地图 , 还改用东京时间作息 , 添授日语课 , 派日本教官到中学任教 。 这使得华世奎更加担心儒家斯文与天津文脉就此而绝 , 所以 , 不仅极力维持崇化学会的运行 , 而且誓死抵抗各路军阀势力对天津文庙等地的侵占 。 如果说前者是他晚年的心血所在 , 后者则是他的精神信仰 。 他在《己卯三月重游泮水感赋十首》诗中就曾注云:“丁祭废后 , 屡闻有毁庙改作他用之议 , 经誓死力争乃止 。 ”
沦陷之后的天津 , 偏又遭逢两次罕见的大水灾 。 整个天津 , 物价飞涨 , 瘟疫流行 , 民众病饿交加 , 浮尸漂荡 。 同样遭灾的华世奎 , 却心忧黎民 , 不顾年迈病痛 , 与陈夔龙、章梫等人 , 积极筹备捐款以赈灾 。 他的《和庸庵尚书天津水灾感赋韵并谢寄赈款千元》《章一山梫交来庸庵尚书赈款千元并以寄诗见示依韵和之》诗 , 即作于此时 。 前者云:“悯我灾黎祸降天 , 仁浆义絮滕诗篇 。 远纾饥溺千重浪 , 上继讴歌卄八年 。 米少端资舟汎粟 , 粥多只惜竈分烟 。 ”尤其是“米少端资舟汎粟 , 粥多只惜竈分烟”两句 , 真切写出了当时民众受灾的严重 , 以及赈灾情况的复杂 。
华世奎心态的转变必然投射他的诗作上 , 进而影响了他诗歌的整体风格 。 对于华世奎诗歌的风格 , 郭则澐曾指出过:华世奎“其诗如高峰出云 , 舒卷成绮 , 闲适之致 , 雅近泉明” 。 高毓浵则认为 , 华世奎由于辛亥鼎革而遂多锵金之句 , 既有如屈原《涉江》诸诗的故国之叹 , 也有如梁鸿《五噫》等诗的黍离之悲 。 不过 , 他们两人也只是分别道出了华世奎诗的一个方面 。 除此外 , 因为身罹困恶而心怀悲悯 , 所以华世奎的诗歌还充盈着一种超越政治与文化的悲悯情怀 。 他曾解释过这种诗风的成因 。 在《寿渠母乔太夫人八十四首》诗自注中 , 他说:“余不喜谀人 , 又值时势泯焚 , 偷生视息 , 故罕粉饰升平、导扬盛美之作 。 每一举笔不觉悲悯穷愁之意自然流露 。 ”
华世奎|罗海燕‖无不朽之株,有相传之果:写在《华世奎集·华承彦集》之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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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亡后的华世奎 , 甘作遗民 , 固穷自守 , 不仅保留长辫 , 而且在诗集中绝不以民国纪年 , 文字上也均避清帝讳 , 且凡提及清廷处必平抬提行或挪抬空格以示尊敬 。 再加上他诗名为书名所掩 , 所以 , 在后世人眼中 , 华世奎极具“标签化”:近代学颜的宗师和冥顽不化的遗老 。 实际上 , 就心路历程而言 , 华世奎在历经北洋、民国、天津沦陷等时期后 , 出现了变化:由属于一家一姓的政治遗民逐渐变成为国家民族的知识分子 。 他拒绝出仕伪满 , 坚辞日人聘请 , 而积极参于社会公益事业和竭力于传统文化的传承 。 华世奎其实代表着当时一大批所谓旧时代知识分子群体 。 他们对传统政治、古典文化以及道德伦理坚终生信仰并坚守 , 这本身是一种值得学习的人格精神 。 (待续)